南宋郑会所作的《题邸间壁》,描写闺中人对远方爱人的思与恋
南宋词人郑会所作的《题邸间壁》,感兴趣的读者可以跟着历史网小编一起往下看。
人在旅途,总是逃不脱一个“别”字给予的种种牵挂之情,所谓“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江淹《别赋》)。一个“而已”,说来轻巧,内里情分实在是重若千钧。古人羁旅行役在外,由于交通闭塞,音讯不畅,“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岑参《逢入京使》),袭来眉间心上的百样愁思,千种风情,万般柔肠,更是无处可以话凄凉。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何以抒情,幸好有诗。在古人的笔下,各种感动场景,精彩纷现,正是:“美人迈兮音尘绝,隔千里兮共明月”(谢庄《月赋》)。长夜漫漫,“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张九龄《望月怀远》);分别时分,“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柳永《雨霖铃》);两地分居,“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李商隐《夜雨寄北》);春色满园,春光明媚,良人不在,思念如海,“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王昌龄《闺怨》)。
今天先抛却那些大家名作,看一看南宋诗人郑会的一首七言绝句。郑会,字文谦,江西贵溪人,少年时代曾求学于朱熹和陆九渊的门下。官位更高达礼部侍郎,以八十二岁高龄卒,可算是尽享天年。其诗大多都是感慨时光流逝,仕途艰辛,但也有不少抒写生活场景,显得清新可爱,趣味盎然。
《题邸间壁》
[宋]郑会
酴醾香梦怯春寒,
翠掩重门燕子闲。
敲断玉钗红烛冷,
计程应说到常山。
邸,通常指住宅,府邸,在这里是指旅店。古代文人行走四方,随身往往总是携带文房四宝,兴致所至,常常便有所得,于是喜欢到处“涂鸦”。寺庙、驿站、旅店、崖壁,等等,但凡只要成一堵墙壁模样,都会成为文人骚客们下笔的对象。通过诗题,我们也可以知道,这首诗最初就是被题写在旅店的墙壁上的。不知道当时店主找郑会扯皮没有,想来这样的事情不曾发生,毕竟古人是十分敬仰士子的,不少地方以能够得到题写诗词为幸。
首句“酴醾香梦怯春寒”,从梦入手,给人一种另类的温馨触感。酴醾,酒名,《群芳谱》载:“色黄如酒,固加酉字作‘酴醿’。”此处实指花名,即荼蘼,暮春时节开花,气息清香远溢。佛家经典常道“开到荼蘼”,以此形容人世最持久的寂寥孤苦。所谓“开到荼蘼花事了”([宋]王淇《春暮游小园》),“荼靡不争春,寂寞开最晚”(苏轼《杜沂游武昌以荼蘼花见饷》),淡淡的无人可说的孤寂,恰似晚春那一抹缭绕不去的香气,直到季节尽头,仍然不曾忘记。
原本是带着香气的甜美的梦,却被冠之以“荼蘼”,便令人仿佛亲睹如花寂寞的女子,那种深入骨髓里的胆怯,即便是梦里再缠绕着花香,也难以掩饰得住“无计留春住”(欧阳修《蝶恋花》)的恐慌又无助的心绪。女子心中所胆怯的,不仅仅是气候上的自然之春寒,更是害怕在等待之中悄悄地溜走,被无端地消耗掉的自身年华。
次句“翠掩重门燕子闲”,看似在描述周边的事与物,实际上却是另有所指,别有他意。门户重重,掩映在苍翠树木里,令人看不透内景;燕子安卧巢中,悠闲自适,整个深院显得如此寂静,如此沉默。“庭院深深深几许”(欧阳修《蝶恋花》),比庭院更深几分的,却是那些掩藏的闺中人对爱人的深切思念。这里明面上是说燕子之闲,却映衬出人的闲愁别绪,以及对离家爱人的强烈恋情,“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张先《千秋岁·数声鶗鴂》)。那一分游走在万里之外的牵挂,是无论如何也消除不了。
诗人在诗作开端详细地描绘了梦境,先述说闺中人的胆怯之处,一是害怕气候上的春寒,一是担忧自己的年华逝去的“春寒”。而这样的担心,并不会因为有重重门户地遮挡,就能够彻底地摆脱掉这种深入内心的忧愁与疑虑。所以,她才会羡慕房檐下的春燕,可以成双成对地进出,自由自在地飞翔。宋代词人张先曾写道:“心中事,眼中泪,意中人”(《行香子》),用在此处,亦是恰如其分,所谓“景为情设,情因景起”,不外如此。
最后两句,“敲断玉钗红烛冷,计程应说到常山”,闺中人那种焦急又炽热的期盼心理状态,被诗人给描写得细腻逼真,绘声绘色。冷寂的漫长春夜,红烛摇影,闺中人慵懒斜倚,手持玉钗, *** 红烛下,一遍又一遍地挑剔着灯花;爱人归家的消息,大抵应该早就有书信寄回,不然闺中人不会有如此举动。如果中间没有耽搁的话,按照行驶的速度来仔细地计算旅程,这个时候爱人应该已经到达常山了吧?玉钗之敲断实为无意识的动作,不然不会珍惜而使其断裂,从而愈发显得闺中人焦急地等候并非仅此一日,所以当下神情才会有些惘然。
在诗人的笔下,一个思念爱人的形象,活灵活现地产生在我们的面前。她的无助与茫然,她的忐忑不安的躁动,都通过她的下意识动作表露出来。似乎截取一天的断续的场景,从一场甜美的梦境中惊醒之后,闺中人便再也无法安睡,再次继续带着深厚情丝的期盼,开始等待着自己的“良人”。我们仿佛看见闺中人从清晨起来之后的仔细梳妆,充满热情地等候,直到炽热的火焰又慢慢地熄灭,然后再次慵懒地卸妆。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大抵便是这般模样了。
此诗的好处,在于一个巧妙地转借手段,明明是属于诗人此时此刻的焦灼地盼归之心,却被安装在了闺中妻子的身上。全诗似乎是闺中人对远方爱人的思与恋,然而诗题却直接点明本诗仍是一首思妇诗作。闺中妻子的思念愈深重愈悲苦,却未尝不是直指诗人本人的本心相似,因为这一切都是诗人的想象。只不过,此种合理的想象,却是建立在夫妇双方情深意重的基础之上。如此移花接木,才能不会突兀,亦才能颇显得诗人构思之妙,用心之苦,感情之深,思妇之切。于是,一对有情有意的夫妇形象,便在刹那间树立在了我们的眼前,让人过目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