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古奇观第二十八卷:乔太守乱点鸳鸯谱(下)
《今古奇观》是一部白话短篇小说的选集,作者为明代抱瓮老人。主要选自冯梦龙的“三言” 和凌濛初的“二拍”。接下来历史网小编就给大家带来相关介绍,希望能对大家有所帮助。
书中的四十篇作品,多角度、全方位地反映了当时市民阶层的生活面貌和思想感情。它既表现了资本主义萌芽时期的新思想,又留存着消极和庸俗的旧意识,其中也有一些描写神仙道化、宣扬封建伦理纲常和描写色情的成分。这种进步和落后交织在一起的现象,正是当时新兴市民文学的基本特征。
第二十八卷 乔太守乱点鸳鸯谱(下)
且说刘妈妈赶到新房门口只见门闭着,只道玉郎还在里面,在外骂道:天杀的贼贱才!你把老娘当作什么样人,敢来弄空头,坏我的女儿!今日与你性命相搏,方见老娘手段。快些走出来!若不开时下我就打进来了!正骂时慧娘已到,便去扯母亲进去二刘妈妈骂道: *** ,亏你羞也不羞,还来劝我!尽力一摔了不想用力猛了,将门靠开口母子两个都跌进去,搅做一团二刘妈妈骂道:好天杀的贼贱才,到放老娘这一交!即忙爬起寻时,那里见个影儿。那婆子寻不见玉郎,乃道:天杀的好见识!走得好!你便走上天去,少不得也要拿下来!对着慧娘道:如今做下这等丑事,倘被裴家晓得,却怎地做人?慧娘哭道:是孩儿一时不是了做差这事。但求母亲怜念孩儿个劝爹爹怎生回了裴家,嫁着玉郎几犹可挽回前失。倘若不允,有死而已!说罢,哭倒在地个刘妈妈道:你说得好自在话儿!他家下财纳聘定着媳妇今日平白地要休这亲事,谁个肯么?倘然问因甚事故要休这亲下教你爹怎生对答!难道说我女儿自寻了一个汉子不成?慧娘被母亲说得满面羞惭几将袖掩着痛哭。
刘妈妈终是禽犊之爱,见女儿恁般啼哭,却又恐哭伤了身子,便道:我的儿,这也不 *** 事人都是那老虔婆设这没天理的诡计,将那杀才乔妆嫁来。我一时不知几教你陪伴,落了他圈套,如今总是无人知得,把来阁过一边儿全你的体面,这才是个长策,若说要休了裴家嫁那杀才口这是断然不能!慧娘见母亲不允一愈加啼哭,刘妈妈又怜又恼,到没了主意。正闹间,刘公正在人家看病回来,打房门口经过,听得房中啼哭几乃是女儿的声音;又听得妈妈话响,正不知为着甚的,心中疑惑口忍耐不住,揭开门帘问道:你们为甚恁般模样?刘妈妈将前项事一一细说上气得刘公半晌说不出话来二想了一想,到把妈妈埋怨道:都是你这老乞婆害了女儿!起初儿子病重时,我原要另择日子,你便说长道短个生出许多话来,执意要那一日,次后孙家教养娘来说,我也罢了,又是你弄嘴弄舌,哄着他家向及至娶来家中,我说待他自睡罢,你又偏生推女儿伴他。如今伴得好么?刘妈妈因玉郎走了,又不舍得女儿难为,一肚子气正没发脱,见老公倒前倒后数说埋怨,急得暴躁如雷,骂道:老亡八!依你说起来,我的孩儿应该与这杀才骗的!一头撞个满怀,刘公也在气恼之时,揪过来便打二慧娘便来解劝,三人搅做一团上滚做一块,分拆不开。
丫环着了忙人奔到房中报与刘璞道:大官人,不好了!大爷大娘在新房中相打哩!刘璞在榻上爬起来走至新房,向前分解。老夫妻见儿子来劝二因惜他病体初愈,恐劳碌了他,方才罢手,犹兀自老亡八,老乞婆相骂。刘璞把父亲劝出外边人乃问:妹子为甚在这房中厮闹下娘子怎又不见?慧娘被问,心下惶惶,掩面而哭,不敢则声人刘璞焦躁道:且说为着甚的?刘婆方把那事细说,将刘璞气得面如土色,停了半晌,方道:家丑不可外扬,倘若传到外边,被人耻笑二事已至此,且再作区处!刘妈妈方才住口,走出房来。慧娘挣住不行,刘妈妈一手扯着便走,取巨锁将门锁上,来至房里,慧娘自觉无颜,坐在一个壁角边哭泣。正是:饶君掬尽湘江水难洗今朝满面羞。
且说李都管听得刘家喧嚷,伏在壁上打听。虽然晓得些风声,却不知其中细底。次早儿刘家丫环走出门前,李都管招到家中问他,那丫环初时不肯说,李都管取出四、五十钱来与他道:你若说了儿送这钱与你买东西吃。丫环见了铜钱,心中动火,接过来藏在身边儿便从头至尾尽与李都管说知,李都管暗喜道:我把这丑事报与裴家只撺掇来闹吵一场,他定无颜在此居住,这房子可不归于我了?忙忙的走至裴家,一五一十报知,又添些言语,激恼裴九老。
那九老夫妻因前日娶亲不允,心中正恼着刘公。今日听见媳妇做下丑事,如何下气!一径赶到刘家口唤出刘公来发话道:当初我央媒来说要娶亲时个千推万阻,道女儿年纪尚小儿不肯应承。护在家中,私养汉子人若早依了我,也不见得做出事来,我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决不要这样败坏门风的好东西,快还了我昔年聘礼,另自去对亲,不要误我孩儿的大事。将刘公嚷得面上一回红人一回白,想道:我家昨夜之事,他如何今早便晓得了?这也怪异?又不好承认个只得赖道:亲家,这是那里说起上造恁般言语污辱我家?倘被外人听得一只道真有这事,你我体面何在!裴九老便骂道:打脊贱才!真个是老亡八,女儿现做着恁般丑事,那个不晓得了!亏你还长着鸟嘴了在我面前遮掩。赶近前把手向刘公脸上一揿道:老亡八!羞也不羞!待我送个鬼脸儿与你戴了见人,刘公被他羞辱不过,骂道:老杀才,今日为甚赶上门来欺我?便一头撞去,把裴九老撞倒在地,两下相打起来里边刘妈妈与刘璞听得外面喧嚷,出来看时,却是裴九老与刘公厮打急向前拆开。裴九老指着骂道:老亡八打得好!我与你到府里去说话,一路骂出门去了。刘璞便向父亲:裴九因甚清早来厮闹?刘公把他言语学了一遍向刘璞道:他家如何便晓得了?此甚可怪,又道:如今事已彰扬,却怎么处?刘公又想起裴九老恁般耻辱,心中转恼,顿足道:都是孙家乞婆害我家坏了门风人受这样恶气!若不告他,怎出得这气?刘璞劝解不住口刘公央人写了状词,望着府前奔来几正值乔太守早堂放告。这乔太守虽则关西人,又正直,又聪明,怜才爱民个断狱如神,府中都称为乔青天几却说刘公刚到府前,劈面又遇着裴九老一九老见刘公手执状词,认做告他下便骂道:老亡八,纵女做了丑事,到要告我,我同你去见太爷了上前一把扭住,两下又打将起来口两张状词都打失了。二人结做一团一相至堂上。乔太守看见上喝教各跪一边,问道:你二人叫甚名字?为何结扭相打?二人一齐乱嚷儿乔太守道:不许搀越!那老儿先上来说,裴九老跪上去诉道:小人叫做裴九,有个儿子裴政,从幼聘下边刘秉义的女儿慧娘为妻,今年都已十五岁了。小人因是老年爱子,要早与他完姻。几次央媒去说一要娶媳妇。那刘秉义只推女儿年纪尚小,勒掯不许,谁想他纵女卖奸儿恋着孙润,暗招在家,要图赖亲事了今早到他家理说,反把小人殴辱,情极了,来爷爷台下投生人他又赶来扭打。求爷爷作主二救小人则个!乔太守听了,道:且下去!唤刘秉义上去问道:你怎么说?刘公道:小人有一子一女人儿子刘璞聘孙寡妇女儿珠姨为妇个女儿便许裴九的儿子。向日裴九要娶时上一来女儿尚幼,未曾整备妆奁;二来正与儿子完姻二故此不允。不想儿子临婚时忽地患起病来几不敢教与媳妇同房,令女儿陪伴嫂子,那知孙寡妇欺心,藏过女儿,却将儿子孙润假妆过来,到 *** 了小人女儿。正要告官一这裴九却得知了,登门打骂几小人气忿不过,与他争嚷个实不是图赖他的婚姻。乔太守见说男扮为女只甚以为奇,乃道:男扮女妆自然有异,难道你认他不出?刘公道:婚嫁乃是常事一那曾有男子假扮之理,却去辨他真假?况孙润面貌美如女子,小人夫妻见了,已是万分欢喜,有甚疑惑?乔太守道:孙家即以女许为媳只因甚却又把儿子假妆?其中必有缘故又道:孙润还在你家么?刘公道:已逃回去了下乔太守即差人去拿孙寡妇母子三人,又差人去唤刘璞、慧娘兄妹俱来听审。
不多时,都已拿到。乔太守举目看时。玉郎姊弟果然一般美貌,面庞无二;刘璞却也人物俊秀,慧娘艳丽非常。暗暗欣羡道:好两对青年儿女!心中便有成全之意个乃问孙寡妇:因甚将男作女,哄骗刘家,害他女儿?孙寡妇乃将女婿病重,刘秉义不肯更改吉期,恐怕误了女儿终身,故把儿子妆去冲喜,三朝便回几是一时权宜之策。不想刘秉义却教女儿陪卧,做出这事。乔太守道:原来如此!问刘公道:当初你儿子既是病重一自然该另换吉期。你执意不肯,却主何意?假若此时依了孙家那见得女儿有此丑事?这都是你自起衅端几连累女儿。刘公道:小人一时不合听了妻子说话上如今悔之无及!乔太守道:胡说!你是一家之主,却听妇人言语。又唤玉郎、慧娘上去道:孙润口你以男假女已是不该。却又奸骗处女,当得何罪?玉郎叩头道:小人虽然有罪,但非设意谋求,乃是刘亲母自遣其女陪伴小人上乔太守道:他因不知你是男子,故令他来陪伴,乃是美意,你怎不推却?玉郎道:小人也曾苦辞只怎奈坚执不从。乔太守道:论起法来人本该打一顿板子才是!姑念你年纪幼小一又系两家父母酿成,权且饶恕又玉郎叩头泣谢。
乔太守又问慧娘道:你事已做错不必说起。如今还是要归裴氏?要归孙润?实说上来儿慧娘哭道:贱妾无媒苟合,节行已亏,岂可更事他人;况与孙润恩义已深上誓不再嫁。若爷爷必欲判离二贱妾即当自尽。决无颜苟活,贻笑他人。说罢,放声大哭个乔太守见他情词真恳,甚是怜惜只且喝过一边。唤裴九老分付道:慧娘本该断归你家只但已失身孙润,节行已亏,你若娶回去,反伤门风,被人耻笑,他又蒙二夫之名各不相安。今判与孙润为妻。全其体面。令孙润还你昔年聘礼儿你儿子另自聘妇罢!裴九老道:媳妇已为丑事,小人自然不要。但孙润破坏我家婚姻,今原归于他,反周全了奸夫、 *** 下小人怎得甘心!情愿一毫原聘不要,求老爷断媳妇另嫁别人,小人这口气也还消得一半二乔太守道:你既已不愿娶他何苦又作此冤家!刘公亦禀道:爷爷,孙润已有妻子,小人女儿岂可与他为妾?乔太守初时只道孙润尚无妻子故此斡旋。见刘公说已有妻,乃道:这却怎么处?对孙润道:你既有妻子一发不该害人闺女了!如今置此女于何地?玉郎不敢答应,乔太守又道:你妻子是何等人家?可曾过门么?孙润道:小 *** 子是徐雅女儿下尚未过门。乔太守道:这等易处了二叫道:裴九,孙润原有妻未娶个如今他既得了你媳妇,我将他妻子断偿你的儿子消你之忿!裴九老道:老爷明断,小人怎敢违逆?但恐徐雅不肯乔太守道:我作了主,谁敢不肯!你快回家引儿子过来,我差人去唤徐雅带女儿来当堂匹配下裴九老忙即归家,将儿子裴政领到府中,徐雅同女儿也唤到了。乔太守看时下两家男女却也相貌端正一是个对儿。乃对徐雅道:孙润因诱了刘秉义女儿,今已判为夫妇。我今作主,将你女儿配与裴九儿子裴政几限即日三家俱便婚配回报,如有不伏者,定行重治,徐雅见太守作主,怎敢不依口俱各甘伏,乔太守援笔判道:弟代姊嫁,姑伴嫂眠。爱女爱子,情在理中,一雌一雄,变出意外。移干柴近烈火,无怪其燃;以美玉配明珠几适获其偶。孙氏因姊而得妇下搂处子不用逾墙;刘氏女因嫂而得夫,怀吉士初非炫玉。相悦为婚礼以义起;所厚者薄,事可权宜,使徐雅别婿裴九之儿,许裴政改娶孙郎之配夺人妇,人亦夺其妇,两家恩怨,总息风波。独乐乐不若与人乐一三对夫妻,各谐鱼水。人虽兑换一十六两原只一斤;亲是交门,五百年绝非错配。以爱及爱下伊父母自作冰人;非亲是亲只我官府权为月老。已经明断,各赴良期。
乔太守写毕儿教押司当堂朗诵与众人听了,众人无不心服,各各叩头称谢,乔太守在库上支取喜红六段,教三对夫妻披挂起来,唤三起乐人、三顶花花轿儿,抬了三位新人。新郎及父母儿各处随轿而出。
此事闹动了杭州府,都说好个行方便的太守了人人诵德,个个称贤。自此各家完亲之后上都无说话。李都管本欲唆孙寡妇、裴九老两家与刘秉义讲嘴口鹬蚌相持,自己渔人得利,不期太守善于处分,反作成了孙玉郎一段良姻,街坊上当做一件美事传说不以为丑,他心中甚是不乐,未及一年,乔太守又取刘璞、孙润都做了秀才二起送科举,李都管自知惭愧安身不牢,反躲避乡居几后来刘璞、孙润同榜登科一俱任京职,仕途有名,扶持裴政反得了官职口一门亲眷,富贵非常。刘璞官直至龙图阁学士人连李都管家宅反归并于刘宅,刁钻小人,亦何益哉!后人有诗单道李都管为人不善,以为后戒。诗云:为人忠厚为根本了何苦刁钻欲害人!
不见古人卜居者只千金只为买乡邻。
又有一诗上单夸乔太守此事断得甚好:鸳鸯错配本前缘了全赖风流太守贤。
锦被一床遮尽丑。乔公不枉叫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