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文学名著《警世通言》卷十一:苏知县罗衫再合
《警世通言》是明末冯梦龙纂辑的白话短篇小说集。完成于天启四年(1624),收录宋、元、明时期话本、拟话本40篇。一般认为,这些作品都经过编撰者不同程度的加工、整理。题材或来自现实生活,或取自前人笔记小说。总体而言,《警世通言》的题材主要涉及以下几个方面:其一,婚姻爱情与女性命运。其二,功名利禄与人世沧桑。其三,奇事冤案与怪异世界。从各个角度呈现了当时生活中的社会百态。那么下面历史网小编就为大家带来关于卷十一的详细介绍,一起来看看吧!
早潮才罢晚潮来,一月周流六十回。
不独光阴朝复暮,杭州老去被潮催。
这四句诗,是唐朝自乐天杭州钱塘江看潮所作。话中说杭州府有一才子,姓李,名宏,字敬之。此人胸藏锦绣,腹隐珠巩,奈时运未通,三科不第。时值深秋,心怀抑郁,欲渡钱塘,往严州访友。命童子收拾书囊行李,买舟而行。划出江口,天已下午。李生推篷一看,果然秋江景致,更自非常,有宋朝苏东坡《江神子》词为证:
凤凰山下雨初睛,水风情,晚霞明。一朵芙蓉开过尚盈盈。何处飞来双白蟹,如有意,慕鸠停。忽闻江上弄哀筝,苦合情,遣谁听。烟敛云收依约是湘灵。欲待曲终寻问取,人不见,数峰青。
李生正看之间,只见江口有一座小亭,匾曰:”秋江亭”。舟人道:“这亭子上每日有游人登览,今日如何冷静?”李生想道:“似我失意之人,正好乘着冷静时去看一看。”叫:“家长,与我移舟到秋江亭去。”舟人依命,将船放到亭边,停挠稳缆。李生上岸,步进亭于。将那四面窗桐推开,倚栏而望,见山水相衔,江天一色。李生心喜,叫童干将桌椅拂净,焚起一炉好香,取瑶琴横于桌上,操了一回。曲终音止,举眼见墙壁上多有留题,字迹下一。独有一处连真带草,其字甚大。李生起而视之,乃是一首词,名《西江月》是说酒、色、财、气四件的短处:
酒是烧身硝焰,色为割肉钢刀,
财多招忌损人苗,气是无烟火药。
四件将来合就,相当不久分毫。
劝君莫恋最为高,才是修身正道。
李生看罢,笑道:“此词未为确论,人生在世,酒色财气四者脱离不得。若无酒,失了祭享宴会之礼;若无色,绝了夫妻子孙之事;若无财,天于庶人皆没用度;若无气,忠臣义士也尽委靡。我如今也作一词与他解释,有何不可。”当下磨得墨浓,蘸得笔饱,就在《西江月》背后,也带草连真,和他一首:
三杯能和万事,一醉善解千愁,
阴阳和颀喜相求,孤寡须知绝后。
财乃润家之宝,气为造命之由,
助人情性反为仇,持论何多差谬!
李生写罢,掷笔于桌上。见香烟未烬,方欲就坐,再抚一曲,忽然画棺前一阵风起。
善聚庭前草,能开水上萍,
惟闻千树吼,不见半分形。
李生此时,不觉神思昏迷,伏几而卧。陵眈中,但闻环佩之声,异香满室。有美女四人:一穿黄,一穿红,一穿白,一穿黑,自外而人。向丰生深深万福。李生此时似梦非梦。便间:“四女何人?为何至此?”四女乃含笑而言:“妾姊妹四人,乃古来神女,遍游人间,前日有诗人在此游玩,作《西江月》一首,将妾等辱骂,使妾等羞愧无地,今日蒙先生也作《西江月》一首,与妾身解释前冤,特来拜谢!”丰生心中开悟,知是酒色财气四者之精,全下畏惧,便道:“四位贤姐,各请通名。”四女各言诗一句,穿黄的道:“杜康造下万家春,”穿红的道:“一面红妆爱杀人,”穿白的道:“牛死方通都属我,”穿黑的道:“氖豆世界满乾坤。”原来那黄衣女是酒,红衣女是色,白衣女是财,黑衣女是气。李生心下了然,用于轻招四女:“你四人听我分剖。
香甜美味酒为失,美貌芳年色更鲜,
财积干佰称富贵,善调五气是真仙。”
四女大喜,拜谢道:”既承解释,复劳褒奖,乞先生于吾妹妹四人之中,选择一名无过之女,奉陪枕席,少效恩环。”李生摇手,连声道:“不可,不可!小生有志攀月中丹桂,无心恋野外闲花。请勿多言,恐亏行止”四女笑道:“先生差矣。妾等乃巫山洛水之侍,非路柳墙花之比,汉司马相如文章魁哺,唐李卫公开国元勋,一纳文君,一收红拂,反作风流话柄,不闻取讥于后世。况佳期良会,错过难逢,望先生二恩!”李生到底足少年才干,心猿意马,拿把不定,不免转口道:“既贤姐们见爱,但不知那一位是无过之女?小生情愿相留。”言之未已,只见那黄衣酒女急急移步上前道:“先生,妾乃无过之女。”李生道:“怎见贤姐无过?”酒女道:“妾亦有《西江月》,有:
善助英雄壮胆,能添锦绣诗肠。
神仙造下解愁方,雪月风花玩赏。……”
又道:“还有一句要紧言语,先生听着:
好色能生疾病,贪杯总是请狂。
八仙醉倒紫云乡,不羡公侯卿桐。”
李生人笑道:“好个‘八仙醉倒紫云乡’,小生情愿相留。”方留酒女,只见那红衣色女向前,柳眉倒竖,星眼圆睁,道:“先生不要听贱婢之言! *** ,我且间你:你只讲酒的好处就罢了,为何重己轻人,乱讲好色的能生疾病?终不然三四岁孩儿害病,也从好色中来?你只夸己的好处,却不知己的下好处。
平帝丧身因酒毒,江边李白损其躯。
劝君休饮无情水,醉后救人心意迷!”
李生道:“有理。古人亡国丧身,皆酒之过,小中不敢相留。”只见红衣女妖妖娆烧的走近前来,道:“妾身乃是无过之女,也有《西江月》为证:
每羡鸳鸯交颈,又看连理花开。
无知花乌动情怀,岂可人无欢爱。
君干好速淑女,佳人贪恋多才,
红罗帐里两和谐,一刻干金难买。”
李生沉吟道:“真个一刻千金难买!”才欲留色女,那白衣女早已发怒骂道:“ *** ,怎么说‘干金难买’?终不然我到不如你?说起你的过处尽多:
尾生桥下水涓涓,吴国西施事可怜。
贪恋花枝终有祸,好姻缘是恶烟缘。”
丰生道:“尾生丧身,夫差亡国,皆由于色,其过也不下于酒。请去!请去!”遂问白衣女:“你却如何?”白衣女上前道。
收尽三才权柄,荣华富贵从生。
纵教好善圣贤心,空手难施德行。
有我人皆钦敬,无我到处相轻。
休因闲气斗和争,问我须知有命。
李生点头道:“汝言有理,世间所敬者财也。我若有财,取科第如反掌耳。”才动喜留之意,又见黑衣女粉脸生嗔,垦眸带怒,骂道:”你为何说‘休争闲气,?为人在世,没了气还好?我想着你。
有财有势是英雄,命若无时在用功。
昔日石崇因宫死,铜山不助邓通穷。”
丰生摇首不语,心中暗想:“石崇因财取祸,邓通空有钱山,下救其饿,财有何益?”便问气女:“卿言虽则如此,但下知卿千平昔问处世何如?”黑衣女道:“像妾处世呵:
一自混元开辟,阴阳二字成功。
含为元气散为风,万物得之萌动。
但看生身六尺,喉问三寸流通。
财和酒色尽包笼,无气谁人享用?”
气女说罢,李生还未及答,只见酒色财三女齐声来讲,“先生休听其言,我三人岂被贱婢包笼乎?且听我数他过失:
霸王自刎在鸟汪,有智周瑜命不长。
多少阵前雄猛将,皆因争气一身亡。
先生也不可相留1”李生踌因思想:“呀!四女皆为有过之人。——四位贤姐,小生褥薄主寒,不敢相留,都请回去。”四女此时互相埋怨,这个说:“先生留我,为何要你打短?”那个说:“先生爱我,为何要你争先?”话不投机,一时间打骂起来。
酒骂色又盗人骨髓;色骂酒,专惹非灾;财骂气,能伤肺腑;气骂财,能损情怀。直打得酒女鸟云乱,色女宝辔歪,财女捶胸叫,气女倒尘埃,一个个蓬松鬓发遮粉脸,不整金莲散凤鞋。
四女打在一团,搅在一处。李生暗想:”四女相争,不过为我一人耳。”方欲向前劝解,被气女用手一推,“先生闪开,待我打死这三个贱婢!”李生猛然一惊,衣袖拂着琴弦,当的一声响,惊醒回来,擦磨睡眼,定睛看时,那见四女踪迹!李生抚田长叹:“我因关心大切,遂形于梦寐之间。据适间梦中所言,四者皆为有过,我为何又作这一首词赞扬其美。使后人观吾此词,恣意干酒色,沉迷于财气,我即为祸之魁首。如今欲要说他不好,难以悔笔。也罢,如今再题四句,等人酌量而行。”就在粉墙《西江月》之后,又挥一首。
饮酒不醉最为高,好色不乱乃英豪。
无义之财君莫取,忍气侥人祸自消。
这段评话,虽说酒色财气一般有过,细看起来,酒也有不会饮的,气也有耐得的,无如财色二字害事。但是贪财好色的又免不得吃几杯酒,兔不得淘几场气,酒气二者又总括在财色里面了。今日说一桩异闻,单为财色二字弄出天大的祸来。后来悲欢离合,做了锦片一场佳话,正是:说时惊破好人胆,话出伤残义士心。
却说国初永乐年问,北直隶江州,有个兄弟二人,姓苏,其兄名云,其弟名雨。父亲早丧,单有母亲张氏在堂。邓苏云自小攻书,学业淹贯,二十四岁上,一举登科,殿试二甲,除授浙江金华府兰溪县大尹。苏云回家,住了数月,凭限已到,不免择日起身赴任。苏云对夫人郑氏说道:“我早登科甲,初任牧民,立心愿为好官,此去止饮兰溪…杯水:所有家财,尽数收拾,将十分之三留为母亲供膳,其余带去任所使用/当日拜别了老母,嘱咐兄弟苏雨:“好生侍养高堂,为兄的若不得罪于地方,到三年考满,又得相见,”说罢,不觉惨然泪下。苏雨道:“哥哥荣任是美事,家中自有兄弟支持,不必佳怀。前程万里,须自保重!”苏雨又送了一程方别。苏云同夫人郑氏,带了苏胜夫妻二人,伏事登途,到张家湾地方。苏胜禀道,“此去是水路,该用船只,偶有顺便回头的官座,老爷坐去稳便/苏知县道:“甚好。”原来坐船有个规矩,但是顺便回家,不论客货私货,都装载得满满的,却去揽一位官人乘坐,借其名号,免他一路税课,不要邓官人的船钱,反出几十两银子送他,为孝顺之礼,谓之坐舱钱。苏知县是个老实的人;何曾晓得恁样规矩,闻说不要他船钱,已自勾了,还想甚么坐舱钱。那苏胜私下得了他四五两银子佰钱,喜出望外,从旁樟掇。苏知县同家小下了官舱。一路都是下水,渡了黄河,过了扬州广陵驿,将近仪真。因船是年远的,又带货大章,发起漏来,满船人都慌了。苏知县叫炔快拢岸,一明寸问将家眷和行李都搬上岸来。只因搬这一番,有分教:苏知县全家受祸。正合着二句古语,道是:漫藏海盗,冶客海淫。
却说仪真县有个惯做私商的人,姓徐,名能,在五坝上街居住。久揽山东王尚书府中一只大客船,装载客人,南来北往,每年纳还船租银两。他合着一班水子,叫做赵三翁鼻涕、杨辣嘴、范剥皮、沈胡子,这一班都不是个但善之辈。又有一房家人,叫做姚大。时常揽厂载,约莫有些油水看得人眼时,半夜三更悄地将船移动,到僻静去处,把客人谋害,劫了财帛。如此十余年,徐能也做厂些家事。这些伙汁,一个个羹香似熟,饱食暖衣,正所谓“为富下仁,为仁不富。”你道徐能是仪真县人,如何却揽山东工尚书府中的船只?况且私商起家十金,自家难道打不起一只船?是有个缘故,玉尚书初任南京为官,曾在扬州娶了一位小奶奶,后来小奶奶父母却移家于仪真居住,王尚书时常周给。后因路遥不便,打这只船与他,教他赁租用度。船上竖的是山东王尚书府的水牌,下水时,就是徐能包揽去了。徐能因为做那私商的道路,到下好用自家的船,要借尚书府的名色,又有势头,人又不疑心他,所以一向下致败露。
今日也是苏知县合当有事,恰好侍能的船空闲在家。徐能正在岸上寻主顾,听说官船发漏,忙走来看,看见皿上许多箱笼囊筐,心中早有七分动人。结未又走个娇娇滴滴少年美貌的奶奶上来,徐能是个贪财好色的都头,不觉心窝发痒,眼睛里迸出人来。又见苏胜搬运行李,料是仆人,在人丛中将苏胜背后衣袂一扯。苏胜回头,徐能陪个笑肚问道:“是那里去的考爷,莫非要换船么?”苏胜道:“家老爷是新科进土,选了兰溪县知县,如今去到任,因船发了漏,权时上岸,若就有个好船换得,省得又落主人家/徐能指着河里道:“这山东王尚书府中水牌在上的,就是小人的船,新修整得好,又坚固又干净。惯走浙直水路,水手又都是得力的。今晚若下船时,明早祭了神福,等一阵顺风,不几日就吹到了。”苏胜欢喜,便将这话莫知家主。苏知县叫苏胜先去看了舱口,就议定了船钱。因家眷在上,下许搭载一人。徐能俱依允了。当下先秤了一半船钱,那一半直待到县时找足。苏知县家眷行李重复移下了船。徐能慌忙去寻那一班下做好事的帮手,赵三等都齐了,只有翁范二人下到。买了神福,正要开船,岸上又有一个汉子跳下船来道:“我也相帮你们去!”侍能看见,呆了半晌。原来徐能有一个兄弟,叫做徐用,班中都称为徐大哥,徐二哥。真个是“有性善有性下善”,徐能惯做私商,徐用偏好善。但是徐用在船上,徐能要动手脚,往往被兄弟阻住,十遍到有八九遍做不成,所以今日徐能瞒了兄弟下去叫他。那栋用却自有心,听得说有个少年知县换船到任,写了哥子的船,又见哥哥去唤这一班如狼似虎的人,下对他说,心下有些疑惑,故意要来船上相帮。徐能却怕兄弟阻挡他这番稳善的生意,心中嘿嘿不喜。正是:注渭自分清共浊,甭获不混臭和香。
却说苏知县临欲开船,又见一个汉子赶将下来,心中到有些疑虑,只道是趁船的,叫苏胜:“你问那方才来的是甚么人尸苏胜去问了来,回复道:”船头叫做徐能,方才来的叫做徐用,就是徐能的亲弟。”苏知县想道,“这便是一家了/是日开船,约有数里,徐能就将船泊岸,说道:“风还不顺,众弟兄且吃神福酒。”徐能饮酒中间,只推出恭上岸,招兄弟作用对他说道:“我看苏知县行李沉重,不下干金,跟随的又止一房家人,这场好买卖不可挫过,你却不要阻挡我。”徐用道:“哥哥,此事断然不可!他若任所回来,盈囊满芭,必是亩赃所致,下义之财,取之无碍。如今方才赴任,不过家中带来几两盘费,那有千金?况且少年科甲;也是天上一位垦宿,哥哥若害了他,天理也不容,后来必然懊悔。”待能道:“财采到不打紧,还有一事,好一个标致奶奶!你哥正死了嫂嫂,房中没有个得意掌家的,这是天付姻缘,兄弟这番须作成做哥的则个!”徐用又道:“从来‘相女配夫,既是奶奶,必然也是宦家之女,把他好夫好妇拆散了,强逼他成亲,到底也下和顺,此事一发不可。”这里兄弟二人正在卿卿吵吱,船艄上赵三望见了,正不知他商议甚事,一跳跳上岸来,徐用见赵三上岸,洋洋的到走开了。赵三间徐能:“适才与二哥说甚么?”徐能附耳述了一遍。赵三道:“既然二哥下从,到不要与他说了,只消兄弟一人便与你完成其事。今夜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徐能大喜道:“下在叫做赵一刀。”原来赵三为人粗暴,动下动白夸道:“我是一刀两段的性子,不学那粘皮带骨。”固此起个异名,叫做赵一刀。当下众人饮酒散了,权时歇息。看看天晚,苏知县夫妇都睡了,约至一更时分,闻得船上起身,收拾篷索。叫苏胜问时,说道:“江船全靠顺风,趁这一夜凤使去,明早便到南京了。老爷们睡稳莫要开口,等我自行。”那苏知县是北方人,不知水面的勾当。听得这话,就不问他了。
却说徐能撑开船头,见风色不顺,正中其意,拽起满篷,倒使转向黄夭荡去。那黄天荡是极野去处,船到荡中,四望无际。姚大便去抛铁锚,杨辣嘴把定头舱门口,沈胡子守舵,赵三当先提着一口泼风刀,徐能手执板斧随后,只不叫徐用一人。却说苏胜打铺睡在舱口,听得有人椎门进来,便从被窝里钻出头向外张望,赵三看得真,一刀砍去,正劈着脖子,苏胜只叫得一声“有贼!”又复一刀砍杀,拖出舱瞩。向水里掉下去了。苏胜的者婆和衣唾在那里,听得嚷,摸将出来,也被徐能一斧劈倒。姚大点起火把,照得舱中通亮。慌得苏知县双膝跪下,叫道:“大王,行李分毫不要了,只求饶命!”徐能道:“饶你不得!”举斧照顶门砍下,却被一人拦腰抱住道:“使不得!”却便似:秋深逢赦至,病笃遏仙来!
你道是谁?正是徐能的亲弟徐用。晓得众人动掸,下干好事,走进舱来,却好抱住了哥哥,扯在一边,不容他动手。徐能道/兄弟,今日骑虎之势,罢不得手了。”徐用道:“他中了一场进士,不曾做得一日官,今日劫了他财帛,占了他妻小,杀了他家人,又教他刀下身亡,也忒罪过/侍能道:“兄弟,别事听得你,这一件听不得你,留了他便是祸根,我等性命难悍,放了手!”徐用越抱得紧了,便道:“哥哥,既然放他不得,抛在湖中,也得个全尸而死。”徐能道:“便依了兄弟言语/徐用道:”哥哥撇下手中凶器,兄弟方好放手。”徐能果然把板斧撇下,徐用放了手。徐能对苏知县道:“免便免你一斧,只是松你不得。”便将棕缆捆做一同,如一只馄饨相似,向水面扑通的抑将下去,眼见得苏知县不活了。夫人郑氏只叫得苦,便欲跳水。徐能那里容他,把舱门关闭,拨回船头,将篷扯满,又使转来。原来江湖中除了顶头大逆风,往来都使得篷。
仪真至邵伯湖,不过五十余里,到天明,仍到了五坝曰上。徐能回家,唤了一乘肩舆,教管家的朱婆先扶了奶奶上轿,一路哭哭啼啼,竟到了涂能家里。徐能分付朱婆:“你好生劝慰奶奶,到此地位,不由不顺从,不要愁烦。今夜芳肯从顺,还你终身富贵,强似跟那穷官。’说得成时,重重有赏,”朱婆领命,引着奶奶归房。徐能叫众人将船中箱宠,尽数搬运上岸,打开看了,作六分均分。杀倒一口猪,烧利市纸,连翁鼻涕、范剥皮都请将来,做庆贺筵席。作用心中甚是不忍,想着哥哥不仁,到夜来必然去逼苏奶奶,若不从他,性命难保?芳从时,可不坏了他名节。虽在席中,如坐什毡。众人大酒大肉,直吃列夜。徐用心生一计,将大折碗满斟热酒,碗内约有斤许。徐用捧了这碗酒,到徐能面前跪下。徐能慌忙来搀道:“兄弟为何如此?”徐用道:“夜来船中之事,做兄弟的违拗了兄长,必然见怪。苫果然不怪,可饮兄弟这匝酒。”徐能虽是强盗,弟兄之间,到也和睦,只恐作用疑心,将酒一饮而尽。众人见徐用劝了酒,都起身把盏道/今日涂大哥娶了新嫂,是个人喜,我等一人庆一杯,”此时徐能七八已醉,欲椎不饮。众人道,“徐二哥是弟兄,我们异姓,偏不是弟兄?”待能被缠不过,只得每人陪过,吃得酪阿大醉。
徐用见哥哥坐在椅上打瞌睡,只推出恭,提个灯笼,走出大门,从后门来,门却锁了。徐用从盾上跳进屋里,将后门锁裂仟,取灯笼藏了。厨房下两个丫头在那里烫酒,徐用不顾,径到房前。只见房门掩着,里面说话声响,徐用侧耳而听,却是朱婆劝郑夫人成亲,正不知劝过几多言语了,郑夫人下允,只是啼哭。朱婆道:“奶奶既立意不顺从,何不就船中寻个自尽?今日到此,那里有地孔钻去?”郑夫人哭道:“妈妈,不是奴家贪生俯死,只为有九十月身孕在身,若死了不打紧,我丈夫就绝后了。”朱婆道:“奶奶,你就生下儿女来,谁客你存留?者身又是妇道家,做不得程婴扦日,也是枉然。”徐用听到这句话,一脚把房门踢开,吓得郑夫人动不附体,连朱婆也都慌了。徐用道:“不要忙,我是来救你的。我哥哥已醉,乘此机会,送你出后门去逃命,异日相会,须记的下干我徐用之事。”郑夫人叩头称谢。朱婆因说了半日,也十分可怜郑夫人,情厄与他作伴逃走,徐用身边取出十两银子,付与朱婆做盘缠,引二人出后门,又送了他出了大街,瞩付“小心在意”,说罢,自去了。好似:捶碎五宠飞彩风,掣开金锁走蚊龙。
单说朱婆与郑夫人寻思黑夜无路投奔,信步而行,只拣僻静处走去,顾不得鞋弓步窄,约行十五六里,苏奶奶心中着忙,到也下怕脚痛,那朱婆却走不动了。没奈何,彼此相扶,又捱了十余里,天还未明。朱婆原有个气急的症候,走了许多路,发喘起来,道:“奶奶,不是老身有始无终,其实寸步难移,恐怕反拖累奶奶。且喜天色微明,奶奶前去,好寻个安身之处。老身在此处途路还熟,下消挂念。”郑夫人道:“奴家患难之际,只得相拟了,只是妈妈遇着他人,休得漏了奴家消息!”朱婆道:”奶奶尊便,老身不误你的事/郑夫人才口得身,朱婆叹口气想道/没处安身,索性做个干净好人。”望着路旁有口义并,将一双旧鞋脱下,投井而死。郑夫人眼中流泪,只得前行。
日间无话,直至黄昏深后,唤姚大至于卧榻,将好言抚慰,间道:“我是谁人所生?姚大道:“是大爷生的。”再三盘间,只是如此。徐爷发怒道:“我是他生之子,备细都已知道。你若说得明白,念你妻子乳哺之恩,免你本身一刀。若下说之时,发你在本县,先把你活活敲死!”姚大道。“实是大爷亲生,小的不敢说谎。”涂爷道:“黄夭荡打劫苏知县一事,难道你不知,“大又不肯明言。徐爷大怒,便将宪票一幅,写下姚大名字,上去当涂县打一百讨气绝缴。姚大见土了宪票,着了忙,连忙磕头道/小的愿说,只求老爷莫在大爷面前泄漏。”徐爷道:“凡享有我做主,你不须惧怕!”姚大遂将打劫苏知县分谋苏奶奶为妻,及大柳树下抬得小孩子回家,教老婆接奶,备细说了一遍。徐爷又问道:“当初裹身有罗衫一件,又有金钮一股,如今可在/姚大道:“罗衫上染了血迹,洗下净,至今和金包留在。”此时徐爷心中已自了然,分付道:”此事只你我二人知道,明早打发你口家,取了伊子、罗衫,星亡到南京衙门来见我。”姚大领命自去。徐爷次早,一面差官,”将盘缠银两好生接取慈谰庵郑道姑到京中来见我。,一面发牌起程,往南京到任。正是:少年科第荣如锦,御史威名猛似雷。
诸事已毕,下一日行到山东临清,头站先到渡口驿,惊动了地方上一位乡宦,那人姓王名贵,官拜一品尚书,告老在家。那徐能揽的山东王尚书船,正是他家。徐能盗情发了,操院拿人,闹动了仪真一县,工尚书的小夫人家属,恐怕连累,都搬到山东,依老尚书居住。后来打听得苏御史审明,船虽尚书府水牌,止是租赁,王府并不知情。老尚书甚是感激。今日见了头行,亲身在渡口驿迎接。见了苏公父于,满口称谢,设席款待。席上问及:“御史公钦赐归娶,不知谁家老先儿的宅眷?”苏云答道:“小儿尚未择聘。王尚书道:老夫有一末堂 *** ,年方二八,才貌颇颇,倘蒙御史公不弃老朽,老夫愿结丝萝。”苏大爷谦让下遂,只得依允。就于临清暂住,择吉行聘成亲,有诗为证:
月下赤绳曾络足,何须射中雀屏目。
当初恨杀尚书船,谁想尚书为眷属。
三朝以后,苏公便欲动身,王尚书苦留。苏大爷道:“久别老母,未知存亡,归心己如箭矣!”王尚书不好担阁。过了七日,备下千金妆耷,别起夫马,送 *** 随夫衣锦还乡。一路无话,到了汀州故居,且喜老夫人尚然清健,见儿子媳妇俱已半者,不觉感伤。又见孙儿就是向年汲水所遇的郎君,欢喜无限。当初只恨无子,今日抑且有孙。两代甲科,仆从甚众,;日居火焚之余,安顿不下,暂借察院居住。起建御史第,府县都来助工,真个是“不日成之。苏云在家,奉养大夫人直至九十分岁方终。苏泰历宫至坐堂都御史,夫人王氏,所生一子,将次十承继为苏雨之后,二子俱登第。至今闾里中传说苏娜县报冤唱本。后人有诗
月黑风高浪拂扬,黄天荡里贼猖狂。
平波往复皆天理,那见凶人寿命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