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经典赏析:《朱子语类》卷三十论语十二原文
◎雍也篇一
△雍也可使南面章
问:“‘宽洪简重’,是说仲弓资质恁地。”曰:“夫子既许它南面,则须是有人君之度,意其必是如此。这又无稽考,须是更将它言行去看如何。”义刚
问:“‘雍也可使南面’,伊川曰:‘仲弓才德可使为政也。’尹氏曰:‘南面,谓可使为政也。’之一章凡五说,今从伊川尹氏之说。范氏曰‘仲弓可以为诸侯’,似不必指诸侯为南面,不如为政却浑全。谢氏曰:‘“仁而不佞”,其才宜如此。’杨氏亦曰:‘雍也仁矣。’据‘仁而不佞’,乃或人之问。夫子曰‘不知其仁’,则与‘未知,焉得仁’之语同,谓仲弓为仁矣。不知两说何所据,恐‘仁’字圣人未尝轻许人。”曰:“南面者,人君听政之位,言仲弓德度简严,宜居位。不知其仁,故未以仁许之。然谓仲弓未仁,即下语太重矣。”榦
△仲弓问子桑伯子章
仲弓见圣人称之,故因问子桑伯子如何。想见仲弓平日也疑这人,故因而发问。夫子所谓可也者,亦是连上面意思说也。仲弓谓“居敬而行简”,固是居敬後自然能简,然亦有居敬而不行简者。盖居敬则凡事严肃,却要亦以此去律事。凡事都要如此,此便是居敬而不行简也。时举
仲弓为人简重,见夫子许其可以南面,故以子桑伯子亦是一个简底人来问孔子,看如何。夫子云此人亦可者,以其简也。然可乃仅可而有未尽之辞。故仲弓乃言“居敬行简”,夫子以为然。南。
行夫问子桑伯子。曰:“行简,只就临民上说。此段若不得仲弓下面更问一问,人只道‘可也简’,便道了也是利害。故夫子复之曰:‘雍之言然。’这亦见仲弓地步煞高,是有可使南面之基,亦见得他深沉详密处。论来简已是好资禀,较之繁苛琐细,使人难事,亦煞不同。然是居敬以行之,方好。”贺孙
问:“‘居敬行简’之‘居’,如居室之‘居’?”先生应。复问:“何谓简?”曰:“简是凡事据见定。”又曰:“简静。”复问:“‘简者不烦之谓’,何谓烦?”曰:“烦是烦扰。”又曰:“居敬是所守正而行之以简。”节
居敬、行简,是两件工夫。若谓“居敬则所行自简”,则有偏於居敬之意。人杰
问“居敬而行简”。曰:“这个是两件工夫。如公所言,则只是居敬了,自然心虚理明,所行自简,这个只说得一边。居敬固是心虚,心虚固能理明。推著去,固是如此。然如何会居敬了,便自得他理明?更有几多工夫在。若如此说,则居敬行简底,又那里得来?如此,则子桑伯子大故是个居敬之人矣。世间有那居敬而所行不简。如上蔡说,吕进伯是个好人,极至诚,只是烦扰。便是请客,也须临时两三番换食次,又自有这般人。又有不能居敬,而所行却简易者,每事不能劳攘得,只从简径处行。如曹参之治齐,专尚清静,及至为相,每日酣饮不事事,隔墙小吏酣歌叫呼,参亦酣饮歌呼以应之,何有於居敬耶!据仲弓之言,自是两事,须子细看始得。”又曰:“须是两头尽,不只偏做一头。如云内外,不只是尽其内而不用尽其外;如云本末,不只是致力於本而不务乎其末。居敬了,又要行简。圣人教人为学皆如此,不只偏说一边。”僩
问:“注言:‘自处以敬,则中有所主而自治严。’程子曰:“居敬则心中无物,故所行自简。’二说不相碍否?”先生问:“如何?”曰:“看集注是就本文说,伊川就居简处发意。”曰:“伊川说有未尽。”集注。
胡问:“何谓行简?”曰:“所行处简要,不恁烦碎,居上烦碎,则在下者如何奉承得!笔曰‘临下以简’,须是简。程子谓敬则自然简,只说得敬中有简底人。亦有人自处以敬,而所行不简,却说不及。圣人所以曰居敬,曰行简,二者须要周尽。”淳
居敬行简,是有本领底简;居简行简,是无本领底简。程子曰:“居敬则所行自简。”此是程子之意,非仲弓本意也。人杰
胡叔器问:“‘居敬则心中无物,而所行自简’,此说如何?”曰:“据某看,‘居敬而行简,以临其民’,它说‘而行简以临民’,则行简自是一项,这‘而’字是别唤起。今固有居敬底人,把得忒重,却反行得烦碎底。今说道‘居敬则所行自简’,恐却无此意。‘临下以简,御众以宽’。简自别是一项,只是拣那紧要底来行。”又问:“看‘简’字,也有两样。”曰:“只是这个简,岂有两样!”又曰:“看它诸公所论,只是争个‘敬’字。”义刚
叔器问:“集注何不全用程说?”曰:“程子只说得一边,只是说得敬中有简底意思,也是如此。但亦有敬而不简者,某所以不敢全依它说。不简底自是烦碎,下面人难为奉承。‘御众以宽,临下以简。’便是简时,下面人也易为奉承,自不烦扰。圣人所以说‘居敬行简’,二者须是两尽。”义刚问:“敬是就心上说,简是就事上说否?”曰:“简也是就心上做出来。而今行简,须是心里安排後去行,岂有不是心做出来!”义刚
问:“居敬则内直,内直则外自方。居敬而行简,亦犹内直而外方欤?若居简而行简,则是喜静恶动、怕事苟安之人矣。”曰:“程子说‘居敬而行简’,只作一事。今看将来,恐是两事。居敬是自处以敬,行简是所行得要。”广
问:“伊川说:‘居敬则心中无物而自简。’意觉不同。”曰:“是有些子差,但此说自不相害。若果能居敬,则理明心定,自是简。这说如一个物相似,内外都贯通。行简是外面说。居敬自简,又就里面说。看这般所在,固要知得与本文少异,又要知得与本文全不相妨。”贺孙
问:“‘仲弓问子桑伯子’章,伊川曰:‘内主於敬而简,则为要直;内存乎简,则为疏略。仲弓可谓知旨者。’但下文曰:‘子桑伯子之简,虽可取而未尽善,故夫子云可也。’恐未必如此。‘可也简’,止以其简为可尔。想其他有未尽善,特有简可取,故曰可也。游氏曰:‘子桑伯子之可也,以其简。若主之以敬而行之,则简为善。’杨氏曰:‘子桑伯子为圣人之所可者,以其简也。’夫主一之谓敬,居敬则其行自简,但下文‘简而廉’一句,举不甚切。今从伊川游氏杨氏之说。伊川第二第三说皆曰,居简行简,乃所以不简。先有心於简,则多却一简,恐推说太过。既曰疏略,则太简可知,不必云‘多却一简’。如所谓‘乃所以不简’,皆太过。范氏曰:‘敬以直内,简以临人,故尧舜修己以敬,而临下以简。’恐敬、简不可太分说。‘居’字只训‘主’字,若以为主之敬而行之简,则可;以为居则敬而行则简,则不可。若云修己,临下,则恐分了。仲弓不应下文又总说‘以临其民也’。”又曰:“子桑伯子其处己亦若待人。据夫子所谓‘可也简’,乃指子桑伯子说。仲弓之言乃发明‘简’字,恐非以子桑伯子为居简行简也。尹氏亦曰:‘以其居简,故曰可也。’亦范氏之意。吕氏以为引此章以证前章之说,谢氏以为因前章以发此章之问,皆是旁说。然於正说亦无妨。谢氏又曰:‘居敬而行简,举其大而略其细。’於‘敬’字上不甚切,不如杨氏作‘主一而简自见’。”曰:“‘可也简’,当从伊川说。‘剩却一“简”字’,正是解太简之意。‘乃所以不简’之说,若解文义,则诚有剩语;若以理观之,恐亦不为过也。范固有不密处,然敬、简自是两事,以伊川语思之可见。据此文及家语所载,伯子为人,亦诚有太简之病。谢氏‘因上章而发明’之说是。”榦
徒务行简,老子是也,乃所以为不简。子桑伯子,或以为子桑户。升卿
△哀公问弟子章
问:“圣人称颜子好学,特举‘不迁怒,不贰饼’二事,若不相类,何也?”“圣人因见其有此二事,故从而称之。”柄谓:“喜怒发於当然者,人情之不可无者也,但不可为其所动耳。过失则不当然而然者,既知其非,则不可萌於再,所谓‘频复之吝’也。二者若不相类,而其向背实相对。”曰:“圣人虽未必有此意,但能如此看,亦好。”柄
颜子自无怒。因物之可怒而怒之,又安得迁!
问:“‘不迁怒’,此是颜子与圣人同处否?”曰:“圣人固是‘不迁怒’,然‘不迁’字在圣人分上说便小,在颜子分上说便大。盖圣人合下自是无那迁了,不著说不迁。才说,似犹有商量在。若尧舜则无商量了。是无了,何迁之有,何不迁之有!”焘
内有私意,而至於迁怒者,志动气也;有为怒气所动而迁者,气动志也。伯恭谓:“不独迁於他人为迁,就其人而益之,便是迁。”此却是不中节,非迁也。道夫
“不迁怒,不贰饼”。据此之语,怒与过自不同。怒,却在那不迁上。过,才说是过,便是不好矣。僩
或问颜子“不贰饼”。曰:“过只是过。不要问他是念虑之过与形见之过,只消看他不贰处。既能不贰,便有甚大底罪过也自消磨了。”时举
问“不迁怒,不贰饼”。曰:“重处不在怒与过上,只在不迁不贰上。今不必问过之大小,怒之深浅。只不迁,不贰,是甚力量!便见工夫。佛家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若有过能不贰,直是难。贰,如贰辟之‘贰’,已有一个,又添一个也。”又问“守之也,非化之也”。曰:“圣人则都无这个。颜子则疑於迁贰与不迁贰之间。”赐祖道录云:“贰不是一二,是长贰之‘贰’。”馀同。
寻常解“不贰饼”,多只说“过”字,不曾说“不贰”字。所谓不贰者,“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如颜子之克己,既克己私,便更不萌作矣。人杰
“‘不迁怒,不贰饼’,一以为克己之初,一以为用功之处。”曰:“自非礼勿视听言动,积习之久,自见这个意思。”夔孙
问:“学颜子,当自‘不迁怒,不贰饼’起?”曰:“不然。此是学已成处。”又问:“如此,当自四勿起?”曰:“是。程子云:‘颜子事斯语,所以至於圣人,後之学者宜服膺而勿失也。’”过
不迁不贰,非言用功处,言颜子到此地位,有是效验耳。若夫所以不迁不贰之功,不出於非礼勿视勿听勿言勿动四句耳。伯羽谟录云:“此平日克己工夫持养纯熟,故有此效。”
行夫问“不迁怒,不贰饼”。曰:“此是颜子好学之符验如此,却不是只学此二件事。颜子学处,专在非礼勿视听言动上。至此纯熟,乃能如此。”时举贺孙录云:“行夫问云云,曰:‘“不迁怒,不贰饼”不是学,自是说颜子一个证验如此。’恭父云:‘颜子工夫尽在“克己复礼”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是他终身受用只在这上。’”
问:“不迁怒、贰饼,是颜子克己工夫到後,方如此,却不是以此方为克己工夫也。”曰:“夫子说时,也只从他克己效验上说。但克己工夫未到时,也须照管。不成道我工夫未到那田地,而迁怒、贰饼只听之耶!”义刚
或问:“颜子工夫只在克己上,不迁不贰乃是克己效验。”或曰:“不迁不贰,亦见得克己工夫即在其中。”曰:“固是。然克己亦非一端,如喜怒哀乐,皆当克,但怒是粗而易见者耳。”或曰:“颜子平日但知克己而已。不迁不贰,是圣人见得他效验如此。”曰:“但看‘克己复礼’,自见得。”
问:“‘不迁怒’是见得理明,‘不贰饼’是诚意否?”曰:“此二者拆开不得,须是横看。他这个是层层趱上去,一层了,又一层。‘不迁怒,不贰饼’,是工夫到处。”又曰:“颜子只是得孔子说‘克己复礼’,终身受用只是这四个字。‘不违仁’,也只是这个;‘不迁怒,不贰饼’,也只是这个;‘不改其乐’,也只是这个。‘克己复礼’,到得人欲尽,天理明,无些渣滓,一齐透彻,日用之间,都是这道理。”贺孙
问:“不迁不贰,此是颜子十分熟了,如此否?”曰:“这是夫子称他,是他终身到处。”问:“若非礼勿视听言动,这是克己工夫。这工夫在前,分外著力,与不迁不贰意思不同。”曰:“非礼勿视听言动,是夫子告颜子,教他做工夫。要知紧要工夫却只在这上。如‘无伐善,无施劳’,是他到处;‘不迁怒,不贰饼’,也是他到处。”问:“就不迁不贰上看,也似有些浅深。”曰:“这如何浅深?”曰:“‘不迁怒’是自然如此,‘不贰饼’是略有过差,警觉了方会不复行。”曰:“这不必如此看。只看他‘不迁怒,不贰饼’时心下如何。”贺孙
又云:“看文字,且须平帖看他意,缘他意思本自平帖。如夜来说‘不迁怒,不贰饼’,且看不迁不贰是如何。颜子到这里,直是浑然更无些子渣滓。‘不迁怒’,如镜悬水止;‘不贰饼’,如冰消冻释。如‘三月不违’,又是已前事。到这里,已自浑沦,都是道理,是甚次第!”问:“过,容是指已前底说否?”曰:“然。”问:“过是逐事上见得,如何?”曰:“固是逐事上见。也不是今日有这一件不是,此後更不做;明日又是那一件不是,此後更不做。只颜子地位高,才见一不善不为,这一番改时,其馀是这一套须顿消了。当那时须顿进一番。他闻一知十,触处贯通。他觉得这一件过,其馀若有千头万绪,是这一番一齐打并扫断了。”曰:“如此看‘不贰饼’,方始见得是‘三月不违’以後事。”曰:“只这工夫原头,却在‘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上面。若是‘不迁怒’时,更无形迹。但初学如何须要教他‘不迁怒,不贰饼’得?这也便要如此不得,只是克己工夫。孔子不以告其他门人,却独以告颜子,可见是难事,不是颜子担当不得这事。其他人也只逐处教理会。道无古今,且只将克己事时时就身己检察,下梢也便会到‘不迁怒,不贰饼’地位,是亦颜子而已。须是子细体认他工夫是如何,然後看他气象是如何,方看他所到地位是如何。如今要紧只是个分别是非。一心之中,便有是有非;言语,便有是有非;动作,便有是有非;以至於应接宾朋,看文字,都有是有非,须著分别教无些子不分晓,始得。心中思虑才起,便须是见得那个是是,那个是非。才去动作行事,也须便见得那个是是,那个是非。应接朋友交游,也须便见得那个是是,那个是非。看文字,须便见得那个是是,那个是非。日用之间,若此等类,须是分别教尽,毫釐必计始得。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且如今见人行事,听人言语,便须著分别个是非。若是他做不是,说不是,虽不可诵言之,自家是非,须先明诸心始得。若只管恁地鹘突不分别,少间一齐都滚做不好处去,都不解知。孟子亦说道:‘我知言:诐辞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陷,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这不是分别得分明,如何得胸次恁地了然!天下只是个分别是非。若见得这个分明,任你千方百计,胡说乱道,都著退听,缘这个是道理端的著如此。如一段文字,才看,也便要知是非。若是七分是,还他七分是;三分不是,还他三分不是。如公乡里议论,只是要酌中,这只是自家不曾见得道理分明。这个似是,那个也似是,且捏合做一片,且恁地过。若是自家见得是非分明,看他千度万态,都无遯形。如天下分裂之时,东边称王,西边称帝,似若不复可一。若有个 *** 出来,一齐即见退听,不朝者来朝,不服者归服,不贡者入贡。如太祖之兴,所谓刘李孟钱,终皆受并,天下混一。如今道理个个说一样,各家自守以为是,只是未得见这公共道理是非。前日曾说见道理不明,如‘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是大丈夫;若後车千乘,传食诸侯,唤做大丈夫也得。”问:“是非本吾心之固有,而万物万事是非之理莫不各具。所以是非不明者,只缘本心先蔽了。”曰:“固是。若知得事物上是非分明,便是自家心下是非分明。程先生所以说‘才明彼,即晓此’。自家心下合有许多道理,事物上面各各也有许多道理,无古今,无先後。所以说‘先圣後圣,其揆则一’下,又说道:‘若合符节。’如何得恁地?只缘道理只是一个道理。一念之初,千事万事,究竟於此。若能先明诸心,看事物如何来,只应副将去。如尺度,如权衡,设在这里,看甚么物事来,长底短底,小底大底,只称量将去,可使不差毫釐。世上许多要说道理,各家理会得是非分明,少间事迹虽不一一相合,於道理却无差错。一齐都得如此,岂不甚好!这个便是真同。只如今诸公都不识所谓真同,各家只理会得半截,便道是了。做事都不敢尽,且只消做四五分。这边也不说那边不是,那边也不说这边不是。且得人情不相恶,且得相和同,这如何会好!此乃所以为不同。只是要得各家道理分明,也不是易。须是常常检点,事事物物,要分别教十分分明。是非之间,有些子鹘突也不得。只管会恁地,这道理自然分明。分别愈精,则处事愈当。故书曰:‘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尧舜禹数圣人出治天下,是多多少少事!到末後相传之要,却只在这里。只是这个精一直是难!”贺孙
问:“前夜承教,以‘不迁怒,不贰饼’,乃颜子极至处,又在‘三月不违仁’之後。据贺孙看,若不贰,是逐事不贰,不是体统说。而‘三月不违’,乃是统说。前後浅深,殊有未晓。”曰:“不须泥这般所在。某那夜是偶然说如此,实亦不见得甚浅深,只一个是死後说,一个是在生时说。读书且要理会要紧处。如某旧时,专拣切身要紧处理会。若偏旁有窒碍处,只恁地且放下。如看这一章,只认取‘不迁怒,不贰饼’意思是如何,自家合如何,便是会做工夫。如射箭,要中红心,他贴上面煞有许多圈子,善射者不须问他外面圈子是白底,是黑底,是朱底,只是一心直要中红心始得。‘不贰饼’,不须看他已前,只看他不贰後气象。颜子固是於念虑处少差辄改。而今学者未到颜子地位,只须逐事上检点。过也不论显微,如大雷雨也是雨,些子雨也是雨,无大小都唤做过。只是晴明时节, *** ,便无些子云翳,这是甚么气象!”贺孙
问:“颜子能克己,不贰饼,何为三月之外有违仁处?”曰:“孔子言其‘有不善未尝不知’,便须亦有不善时。”又问:“颜子之过如何?”曰:“伊川复卦所言自好。未到‘不勉而中,不思而得’,犹常用力,便是心有未顺处。只但有纤毫用意处,便是颜子之过。”
敬之问:“颜子‘不迁怒,不贰饼’,莫只是静後能如此否?”曰:“圣贤之意不如此。如今卒然有个可怒底事在眼前,不成说且教我去静!扒颜子只是见得个道理透,故怒於甲时,虽欲迁於乙,亦不可得而迁也。见得道理透,则既知有过,自不复然。如人错吃乌喙,才觉了,自不复吃。若专守虚静,此乃释老之谬学,将来和怒也无了,此成甚道理?圣贤当怒自怒,但不迁耳。见得道理透,自不迁不贰。所以伊川谓颜子之学,‘必先明诸心,知所往,然後力行以求至’,盖欲见得此道理透也。”立之因问:“明道云:‘能於怒时遽忘其怒,而观理之是非。’又是怎生?”曰:“此是明道为学者理未甚明底说,言於怒时且权停阁这怒,而观理之是非,少间自然见得当怒不当怒。盖怒气易发难制,如水之澎涨,能权停阁这怒,则如水渐渐归港。若颜子分上,不消恁地说,只见得理明,自不迁不贰矣。”时举贺孙录别出。
敬之问:“‘不迁怒,不贰饼’,颜子多是静处做工夫。”曰:“不然。此正是交滚头。颜子此处无他,只是看得道理分明。且如当怒而怒,到不当怒处,要迁自不得。不是处便见得,自是不会贰。”敬之又问:“颜子深潜纯粹,所谓不迁不贰,特其应事之陈迹。”曰:“若如此说,当这时节,此心须别有一处安顿著。看公意,只道是不应事接物,方存得此心。不知圣人教人,多是於动处说,如云‘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又如告颜子‘克己复礼为仁’,正是於视听言动处理会。公意思只是要静,将心顿於黑卒卒地,说道只於此处做工夫。这不成道理,此却是佛家之说。佛家高底也不如此,此是一等低下底如此。这道理不是如此。人固有初学未有执守,应事纷杂,暂於静处少息,也只是略如此。然做个人,事至便著应,如何事至,且说道待自家去静处!当怒即怒,当喜即喜,更无定时。只当於此警省,如何是合理,如何是不合理。如何要将心顿放在闲处得?事父母,便有事父母许多酬酢;出外应接,便有出外许多酬酢。”贺孙
问颜子不迁怒。先生因语余先生宋杰云:“怒是个难克治底。所谓‘怒,逆德也’。虽圣人之怒,亦是个不好底事物,盖是恶气感得恁地。某寻常怒多,极长。如公性宽怒少,亦是资质好处。”寿
问:“‘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觉语意上句重,下句宽,恐有引进後人意否?”曰:“看文字,且要将他正意平直看去,只要见得正道理贯通,不须滞在这般所在。这两句意只同。与哀公言,亦未有引进後学意,要紧只在‘不迁怒,不贰饼’六字上。看道理要得他如水相似,只要他平直滔滔流去。若去看偏旁处,如水流时,这边壅一堆泥,那边壅一堆沙,这水便不得条直流去。看文字,且把著要紧处平直看教通彻,十分纯熟。见得道理,如人一身从前面直望见背後,从背直望见前面,更无些子遮蔽,方好。”贺孙
问:“集注‘怒不在血气则不迁’,只是不为血气所动否?”曰:“固是。”因举公厅断人,而自家元不动。又曰:“只是心平。”植(集注)
问:“‘不贰饼’,乃是略有便止。如韩退之说‘不二之於言行’,却粗了。”曰:“自是文义不如此。”又问:“‘不贰饼’,却有过在。‘不迁怒’,已至圣人,只此一事到。”曰:“才云不迁,则於圣人之怒,亦有些异。”曰:“如此,则程先生引舜,且借而言。”曰:“然。”可学
问:“伊川谓:‘颜子地位,岂有不善!所谓不善,只是微有差失。’”曰:“如今学者且理会不迁、不贰。便大过,不贰也难。”儒用
问:“‘不贰饼’,集注云‘过於前者,不复於後’,则是言形见之过。伊川乃云:‘如颜子地位,岂有不善!所谓“不善”,只是微有差失。才差失,便能知之;才知之,便更不萌作。’又似言念虑之过。不知当如何看。”先生曰:“不必问是念虑之过与形见之过,但过不可贰耳。”时举
陈後之问:“颜子‘不迁怒’,伊川说得太高,浑沦是个无怒了。‘不贰饼’,又却低。”曰:“‘喜怒哀乐发而皆中节’,‘天下之达道’,那里有无怒底圣人!只圣人分上著‘不迁’字不得。颜子‘不迁怒’,便尚在夹界处,如曰‘不改其乐’然。”曰:“‘不贰饼’,只是此过不会再生否?”曰:“只是不萌於再。”淳
问:“黎兄疑张子谓‘慊於己者,不使萌於再’,云:‘夫子只说“知之未尝复行”,不是说其过再萌於心。’广疑张子之言尤加精密。至程子说‘更不萌作’,则兼说‘行’字矣。”曰:“萌作亦只是萌动。盖孔子且恁大体说。至程子张子又要人会得分晓,故复如此说到精极处。只管如此分别,便是他不会看,枉了心力。”广士毅录云:“程子张子怕後人小看了,故复说到精极处,其实则一。”
问颜子“不迁怒,不贰饼”。曰:“看程先生颜子所好何学论说得条理,只依此学,便可以终其身也。”立之因问:“先生前此云:‘不迁、怒贰饼,是“克己复礼”底效验。’今又以为学即在此,何也?”曰:“为学是总说,‘克己复礼’又是所学之目也。”又云:“天理人欲,相为消长。克得人欲,乃能复礼。颜子之学,只在这上理会。仲弓从庄敬持养处做去,到透彻时,也则一般。”时举问:“曾子为学工夫,比之颜子如何?”曰:“曾子只是个守。大抵人若能守得定,不令走作,必须透彻。”时举云:“看来曾子所守极是至约。只如守一个‘孝’字,便後来无往而不通,所谓‘推而放诸四海而准’;与夫居敬、战阵,无不见得是这道理。”曰:“孝者,百行之源,只为他包得阔故也。”时举
蔡元思问好学论似多头项。曰:“伊川文字都如此多头项,不恁缠去,其实只是一意。如易传包荒便用冯河,不遐遗便朋亡,意只是如此。他成四项起,不恁缠说,此论须做一意缠看。‘其本也真而静’,是说未发。真,便是不杂,无人伪;静,便是未感。‘觉者约其情,使合於中,正其心,养其性’,方是大纲说。学之道‘必先明诸心,知所往,然後力行以求至’,便是详此意。一本作‘知所养’,恐‘往’字为是,‘往’与‘行’字相应。”淳
问:“‘天地储精’,如何是储精?”曰:“储,谓储蓄。天地储蓄得二气之精聚,故能生出万物。”广
问:“何为储精?”曰:“储,储蓄;精,精气。精气流通,若生物时阑定。本,是本体,真,是不杂人伪;静,是未发。”复问:“上既言静,下文又言未发,何也?”曰:“叠这一句。”复问:“下文‘明诸心,知所养’,一本作‘知所往’,孰是?”曰:“‘知所往’是,应得力行求至。”节
气散则不生,惟能住便生。消息,是消住了,息便生。因说“天地储精”及此。士毅
“‘得五行之秀者为人’。只说五行而不言阴阳者,盖做这人,须是五行方做得成。然阴阳便在五行中,所以周子云:‘五行一阴阳也。’舍五行无别讨阴阳处。如甲乙属木,甲便是阳,乙便是阴;丙丁属火,丙便是阳,丁便是阴。不须更说阴阳,而阴阳在其中矣。”或曰:“如言四时而不言寒暑耳。”曰:“然。”僩
“其本也真而静,其未发也五性具焉。”五性便是真,未发时便是静,只是叠说。僩
问:“程子云:‘情既炽而益荡,其性凿矣。’性上如何说凿?”曰:“性固不可凿。但人不循此理,任意妄作,去伤了他耳。凿,与孟子所谓凿一般,故孟子只说‘养其性’。养,谓顺之而不害。”广
问:“颜子之所学者,盖人之有生,五常之性,浑然一心之中。未感物之时,寂然不动而已,而不能不感於物,於是喜怒哀乐七情出焉。既发而易纵,其性始凿。故颜子之学见得此理分明,必欲约其情以合於中,刚决以克其私。私欲既去,天理自明,故此心虚静,随感而应。或有所怒,因彼之可怒而怒之,而己无与焉。怒才过,而此心又复寂然,何迁移之有!所谓过者,只是微有差失。张子谓之‘慊於己’,只是略有些子不足於心,便自知之,即随手消除,更不复萌作。为学工夫如此,可谓真好学矣。”曰:“所谓学者,只是学此而已。伊川所谓‘性其情’,大学所谓‘明明德’,中庸所谓‘天命之谓性’,皆是此理”。南升
“‘明诸心,知所往’,穷理之事也。‘力行求至’,践履之事也。穷理,非是专要明在外之理。如何而为孝弟,如何而为忠信,推此类通之,求处至当,即穷理之事也。”人杰
圣人无怒,何待於不迁?圣人无过,何待於不贰?所以不迁不贰者,犹有意存焉,与“愿无伐善,无施劳”之意同。犹今人所谓愿得不如此。是固尝如此,而今且得其不如此也。此所谓“守之,非化之也”。人杰
文振再说“颜子好学”一章。因说程先生所作好学论,曰:“此是程子二十岁时已做得这文好。这个说话,便是所以为学之本。惟知所本,然後可以为学。若不去大本上理会,只恁地茫茫然,却要去文字上求,恐也未得。”时举
伊川文字,多有句相倚处,如颜子好学论。可学
问:“颜子短命,是气使然。刘质夫所录一段又别。”曰:“大纲如此说。”可学(按:此条集义在先进篇章。)
问:“吕与叔引横渠说解迁怒事,又以‘三月不违’为气不能守。恐是张子吕氏皆是以己之气质论圣人之言。”曰:“不须如此说。如说这一段,且只就这一段平看。若更生枝节,又外面讨一个意思横看,都是病。”人杰因曰:“须是这里过一番,既闻教诲,可造平淡。”曰:“此说又是剩了。”人杰
“伊川曰:‘颜子之怒,在物不在己,故不迁。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不贰饼也。’游氏曰:‘不迁怒者,怒適其可而止,无溢怒之气也。传所谓‘怒於室而色於市’者,迁其怒之甚也。不迁怒,则发而中节矣。喜怒哀乐不能无也,要之,每发皆中节之为难耳。不贰饼者,一念少差而觉之早,不复见之行事也。盖惟圣人能寂然不动,故无过。颜子能非礼勿动而已,故或有不善始萌于中,而不及复行,是其过在心,而行不贰焉。’但其间正心、修身之说,若以不贰饼作正心,不迁怒作修身,亦可。恐不必如此。右第三章,凡八说,今从伊川游氏之说。伊川外五说大率相类,其说皆正,故不尽录,然亦不出之一说之意。横渠之一第二说皆曰:‘怒於人者,不使迁乎其身。’吕氏亦曰:‘不使可怒之恶反迁诸己,而为人之所怒。’此说恐未安。如此,只是不贰饼之意。圣人何以既曰‘不迁怒’,又曰‘不贰饼’?若使恶不迁诸己,则只说得‘不贰饼’。又,横渠曰:‘慊於己者,不使萌於再。’萌字说太深,不如游氏作‘行不贰’,伊川作‘未尝复行’,乃正。范氏曰:‘不迁怒者,性不移於怒也。’此说不可晓。若谓性不移於怒而後能不迁怒,却稳,与伊川‘怒不在己’之说同。若谓不迁怒,则性不移於怒,恐未当。以‘移’字训‘迁’字,则说太深。馀说亦宽。谢氏曰:‘不患有过,盖不害其为改。’其说又太浅。颜子不应有过而後改,特知之未尝复行尔。又与横渠不萌之说相反,皆为未当。杨氏不放心之说无甚差,但稍宽尔。其他皆解得,何止不放心而已。又说‘今也则亡’一句,作‘无’字说。不知合训‘无’字,合作死亡之亡?若训无字,则与下句重;若作死亡之亡,则与上句重,未知孰是。尹氏用伊川说,故不录。”先生曰:“游说不贰饼,乃韩退之之意,与伊川不同。伊川意却与横渠同。外书第五卷有一段正如此,可更思之。须见游氏说病处。横渠迁怒之说固未然,然与贰饼殊不相似。亡,即无也,或当读作无。”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