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娇杏的命运是如何发生改变的?
《红楼梦》最早出场的两个女子,一个是主子甄英莲(香菱),一个是她家的奴才娇杏。两个人都是因为偶然的事件,令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两个都是冰雪聪明的姑娘,英莲本是富家千金,因为被一个不负责任的家奴带去看灯,被拐子拐去,成了被交易的货品,卖到薛家为奴为仆,在打骂受气中,过完胆战心惊又短暂的一生。而娇杏本是甄家家奴,却因两次无意之回顾,登上高枝变凤凰,先是成为应天府贾雨村的二房奶奶,一年就产了儿子,恰贾雨村死了正室就把娇杏扶了正,贾雨村后来又升了一品职衔的大司马,这娇杏就成了一品大员的贵妇人。英莲、娇杏,这一主一奴之命运跌宕实属离奇。
英莲的命运读者好理解,只是这娇杏的幸运不细细分析开来,读者着实搞不明白像贾雨村这等枭雄,如何会看重一介奴才出身的小女子呢?古人婚嫁讲究门当户对,比如贾府里,贾赦死了原配,还有迎春的娘,贾琮的娘,贾赦不会给她们正室的身份,而是会娶一个门第稍低但也是正经官宦之家的邢家 *** 。贾雨村这么会借外力的人,怎么对丫头出身的娇杏情有独钟呢?
值得好好分析琢磨。
非常重要的是,贾雨村相识娇杏于落魄之中。
贾雨村本也是书宦之家的子弟,可惜家族人丁不兴,产业败落,到他这一代,就剩下他这一丁一口,了无牵挂,潦倒困顿。他读得一肚子好学问,进京赴考是唯一正途。可惜神京路远,走个半路就没了路费盘缠,只好暂居于葫芦庙栖身,靠给人家写书信之类勉强糊口,靠这个攒路费实在也不靠谱,这时的贾雨村凄凄惨惨,一文钱难倒了英雄汉。再宏伟的抱负也得向现实的生存低头。
生命的低潮里,贾雨村遇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位贵人甄士隐,甄士隐爱才惜才,人品一流,认定了贾雨村是个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才,常邀请他来家饮酒阔论,听他讲自己的宏图大志。决定资助他银两冬衣进京,以成就他的抱负。
甄士隐是贾雨村物质上支援他的贵人,精神上他也遇到了贵人,给予了他强大的精神动力,这个人就是娇杏。
一天贾雨村独坐甄士隐书房内,听到窗外有女子的咳嗽声。这里的原文如下:
雨村遂起身往窗外一看,原来是一个丫鬟,在那里撷花,生得仪容不俗,眉目清明,虽无十分姿色,却亦有动人之处。雨村不觉看得呆了。
那甄家丫鬟猛抬头见窗内有人,敝巾旧服然生得腰圆背厚、剑眉星眼这丫鬟忙转身回避,心下乃想:这人生得这样雄壮,却有这样褴褛,想他定是我家主人常说的什么贾雨村了,每有意帮助周济,只是没甚机会。我家并无这样贫窘亲友,想定是此人无疑了。怪道又说他必非久困之人。如此想来,不免又回头两次。
因为这娇杏两次回顾雨村,贾雨村将这个行为放大并演绎了,他觉得人家女子看上他了,喜欢上他了,对他一见钟情了,而且这丫鬟不是一般的欣赏他,而是看穿了他的内在,将他的抱负、志向和英雄气都看明白了,于是他觉得这丫鬟是他的知音,是能一眼识别他的巨眼英雄。
这还了得!整部《红楼梦 》讲了很多的爱情,但知己之爱只存在于贾宝玉和林黛玉之间。这里我们可以看到,贾雨村也是追求知己之爱的,而且他不用求证、不必考验,就这么四目相接就笃定了。这是落魄文人的自负,也是有真本事人的自信。
这位娇杏就这么收获了贾雨村的心,抛两个眼神就搞定了,也不是抛,就是随随便便看了两眼。可是你不能小看这两眼啊,这个杀伤力有多大?可以这么说,娇杏之所以可以从奴才变成将来的一品夫人,那她点准的就是贾雨村的死穴。
落魄文人、落魄英雄,最稀缺的是什么?是钱吗?他自己有本事,会有投资人的。前面的甄士隐、后来的林如海、贾政、王子腾都是这样。他最缺女子的青睐呀!女人一向崇拜有地位有实力的男人,他贾雨村穷困潦倒如此,这个时候有一个姣好女子欣赏他、崇拜他、理解他,那贾雨村的内心就很容易卷起沙尘暴呀!况且,一个男人的价值往往要通过一个女人的盖章才能确认。
果然,从甄家回到庙里,当晚他就失眠了,对着月亮一边思念娇杏,一边就婉约了起来:
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
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回头。
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
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
想入非非,愁肠满绪。
曹雪芹给予贾雨村的人格定位是什么?有能力也有才学,有野心也有手段,会钻营而且善于抓住机遇,有文人傲骨的同时也很快能同流合污。一切都取决于能不能助力他向上爬,所以,贾雨村这个人身上多的是圆滑、投机、虚伪甚至阴狠,没有什么忠诚情义。因为那个末世,落魄时随便一场危机就可以要了他的命,初次当官,说几句实话、办一点实事就被弹劾驱逐出了官场,怎么可能要求他不变呢?
但娇杏的出现,让贾雨村这个男人保留住了作为一个人最后的真诚,让读者知道,贾雨村也曾经有过勃姿英发,也曾经有过真挚的情感,他也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净土,这些东西,娇杏是发掘者,也是亲历者,更是最终受益者。《红楼梦》里上流社会的男人,要么表面上是 *** ,要么暗地里没有正形,就连贾宝玉,那个感情生活也丰富多彩得很。可是贾雨村,一路升迁,官越做越大,却唯独在私生活方面,相对干净得多。
娇杏回顾雨村,她当然并没有钟情于他,不过出于一个姑娘的好奇心,只是衣食无忧的她不知道,一个破落文人的心何其敏感、又何其自尊,她这两眼多么的恰到好处,正击中一个待价而沽野心家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