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吴五人辅政大臣团的安排有何奥妙?
孙权托孤
太元二年(252年)二月,东吴大赦,并改元神凤,应该也有以祥瑞为孙权祈福之意。
然而在病榻上躺了几乎半年之久的孙权却始终没有好转的迹象,如今他感到自己大限将至,身后之事的安排已经刻不容缓了。
在全公主等人的干涉下,幼主继位已成定局,他只能被迫接受这一现实。
年幼的孙亮既然无法亲政,那么辅佐他的托孤大臣自然必不可少,于是一个规模空前庞大的五人辅臣团便出炉了。名单分别为大将军诸葛恪,中书令孙弘、太常滕胤、荡魏将军吕据、侍中孙峻。
然而孙权没想到的是,从他死后的之一天开始,托孤大臣们的矛盾便爆发了,在之后的数年里,五人之间发生了血腥的火并,最终竟然全军覆没。
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这样惨烈的结局呢?让我们先分析一下辅政班底的几位成员吧。
在这五个人中,孙弘是寒门,孙峻是宗室,吕据是江北武人,诸葛恪和滕胤是江北士人,虽说他们属于不同的群体,但其中没有一人属于江东士族。
这说明在二宫之争中,江东士族已经遭到了彻底的打压,他们的领袖陆逊被逼死,而朱据、张纯、顾谭、顾承等代表人物也是处死的处死,流放的流放,遭到了沉重的打击。
这一结果是孙权和全公主等人都喜闻乐见的,因此辅政大臣中没有江东士族的身影也就顺理成章了。
至于江北士人,虽然他们一度也是孙权的斗争目标,但从总体上来看,孙权对他们的打击程度要轻得多,这也是从当初吕壹案开始延续下来的政策。
虽然江北儒学士人在很多时候和江东士族政治立场相同,令孙权非常头疼,但在那个察举制盛行的时代,地方上势力大小是很重要的。所谓“乡举里选”,在地方上没有根基的话,家族势力的扩张要受到很大限制。
江东士族在本地发展了上百年,根深蒂固,而江北流寓士人家族毕竟南渡时间尚短,且又脱离了乡里,自然在官员选拔方面很难和江东士族竞争。孙权正是看到了这一点,于是从中找一些比较符合心意的人加以提拔,争取分化士大夫群体,而诸葛恪就是其中的代表。
也就是说,分析东吴这个五人辅政班底,必然要从诸葛恪入手。
从出身来看,作为诸葛瑾之子,诸葛恪自然也是一位儒学士人,然而此人的作风却和这个群体格格不入,算是一个异类。
诸葛恪从小就才思敏捷,著名的“诸葛子瑜之驴”的故事广为流传,从那之后他的神童之名也无人不知。
而诸葛恪长大后更是能言善辩,有一次孙权问他:“你父亲和你二叔谁更优秀啊?”。
诸葛恪毫不迟疑:“当然是我父亲”。
孙权问:“这是为何?”
诸葛恪回答:“因为父亲知道辅佐明主,而我叔叔不知道”。这无声之屁拍得孙权心花怒放。
之后有一次蜀汉使者前来拜见,孙权对他说:“诸葛恪爱骑马,回去告诉你家丞相,给他侄子选一匹好马吧。”诸葛恪听了以后立刻拜谢。
孙权说:“马还没到你急着谢什么呢?”
诸葛恪回答:“蜀国就是陛下的马厩,您发话了,马还能不到吗?”又是一顶高帽送上去了。
诸如此类的事还有很多,总之诸葛恪毫无疑问是个反应极快,异常聪明的人。
然而有时候诸葛恪的聪明却没有用在正经的地方,他特别喜爱插科打诨,对别人进行嘲弄,好好的青年才俊,却弄得像一个宫廷俳优,这一点老臣张昭还有蜀汉使者费祎都曾领教过。
不过他这个不拘小节,轻视礼法的作风偏偏很对寒门出身的孙权的胃口。孙权热衷于滑稽嘲戏,对诸葛恪非常喜爱,于是这位江北二代便成了孙权进行提携的首选,黄武时期以后逐渐在政坛上崭露头角。
当初孙登被立为太子后,诸葛恪立刻成为太子宾友,对他政治地位的提升有很大帮助。
除此以外,孙权还重视培养诸葛恪处理具体军务的能力,命他掌管军中粮谷文书。然而诸葛恪虽然聪明,但性格轻佻粗疏,有些华而不实,这等繁杂细致的事务非其所长,于是孙权便让他去领兵了。
其实诸葛恪务有自己的想法,他渴望建功立业,树立威望,达到这一目的最便捷的途径就是征讨山越,陆逊、贺齐、朱桓等名将都是以此起家的,而在这方面的建树诸葛恪首屈一指。
山越是困扰东吴多年的问题,尤其是丹阳郡,这里是东吴国都的所在地,而且又临近曹魏统治区,容易被敌国煽动,再加上地势险阻,易守难攻,是东吴的心腹大患。
如果直接进剿,险峻的山区是他们的主场,最后大概率收效甚微。因此诸葛恪并不急于进攻,而是采用釜底抽薪之计。
山里是无法种粮食的,耕地只能在平原,诸葛恪先按兵不动,等到秋收的季节立刻出击,抢收山民的粮食。
这样一来,对方出来对抗不是东吴官军的对手,不出来的话眼睁睁面临断粮的困境,久而久之就纷纷投降了。
这一次征讨行动成效极大,诸葛恪仅用一年多就基本解决了问题,山越从此以后不再成为威胁。他收编山民,得到精兵数万,大大增加了东吴的兵员。
孙权对他的表现极为满意,拜为威北将军、都乡侯。以征讨山越获此殊荣是非常少见的,从此诸葛恪成了东吴政坛上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在接下来的二宫之争中,诸葛恪面临着人生之一次重大考验。他这么聪明的人,不会不清楚孙权的真实态度,可要他支持鲁王,却同样不现实。
在 *** 中其实有两类人,一类是陆逊、朱据、顾氏兄弟那样全力支持太子的,他们也付出了很大代价;而另一类则只是名义上支持太子,实际上没出什么力的人,诸葛恪就属于这第二类人。
诸葛恪与太子孙和之母王夫人都是琅琊的同乡,肯定早有往来交情,而更重要的一点就是诸葛恪是孙和太子妃张氏的舅舅。再加上儒家立长的传统,虽说诸葛恪有轻视礼法的一面,但他毕竟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在大是大非上很难改变。
为了不触怒孙权,诸葛恪采取了比较消极的态度,史书中并无他支持太子的明确记录便是一个佐证。而在这一点上,滕胤和诸葛恪非常类似,同是孙权的女婿,滕胤和朱据做法完全不同。
不仅如此,诸葛恪还想耍个小聪明当骑墙派,他的儿子诸葛绰竟加入了鲁王党。
这种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小把戏自然瞒不过孙权,他之前的态度其实已经可以让孙权满意了,孙权只是希望他和江东士族划清界限,并不需要他支持鲁王,诸葛恪这么做有点弄巧成拙了。
在得知孙权希望自己管教一下儿子的态度后,诸葛恪有些害怕了,他唯恐失去孙权的信任,干脆横下一条心将诸葛绰毒死,全琮没做的事让他给做了。
这就有点多此一举了,因为诸葛绰若没有父亲的授意,岂敢和鲁王交往,孙权一眼就能看出诸葛恪是丢卒保车。虽然孙权和诸葛恪是同一类人,为了自己牺牲一个儿子丝毫不在乎,但诸葛恪如此不择手段却让他有些担忧。
因此后来诸葛恪虽然依旧官运亨通,接替陆逊成为大将军镇守武昌,但却没有进入权力中枢的迹象。
而在孙权临终之际,虽然诸葛恪辅政的呼声很高,但孙权对此却仍然表示犹豫。此人为了权势可以不惜杀子,会不会不是金日磾反而是王莽呢?
然而这个时候孙权已经无法像之前那样一言九鼎了,他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全公主等人的控制,之前重立孙和一事在全公主等人的阻挠下被迫作罢,这次选辅政大臣孙权也没法一个人说了算。比如孙峻就极力要求诸葛恪担任辅政,这应该也是全公主的意思。
不过这就奇怪了,作为原鲁王党成员,应该是和身为 *** 的诸葛恪是水火不容的,为何反而要将其拉入辅臣中来呢?
其实这就涉及到全公主的利益,因为她的最终目的就是在弄权的同时将 *** 一网打尽。
孙峻是自己的提线木偶,吕据只是个杂号将军,在鲁王党中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人物,而孙弘就有点麻烦了。这个人是孙权的亲信,虽然在某些事上和自己有过合作,但终究无法掌控他,他的存在对全公主来说是个制约
而更麻烦的就是诸葛恪,他跟孙和关系那么密切,又是地方上的实权人物,只要他在一天,全公主就一夕不能安寝。假如诸葛恪拥立孙和谋反怎么办?一旦事成,自己就死无葬身之地。
思来想去,全公主等人决定支持诸葛恪成为辅政大臣,让他进入中央后不仅在失去地方上势力会更好对付,同时也能挑唆他和孙弘的矛盾,这样就能坐收渔利了。
孙权无奈,只好接受了这一安排,并诏令诸葛恪一统诸事,其地位相当于首辅。
诸葛恪受命即将从武昌前往建业,临行前,大司马吕岱或许想到了什么,于是对诸葛恪说:“世事艰难,希望你每遇到什么事都要反复思考十次。”
这话让诸葛恪很不以为然,他回应道:“古人说三思而后行,现在你让我十思,是不是看不起我啊?”
吕岱一看诸葛恪根本听不进去,也就摇摇头不说话了。
当时吕岱已经年过九旬了,姜还是老的辣,他一眼就看出了诸葛恪此行的凶险。建业的水太深,诸葛恪长期在地方领兵,缺乏名望,这个首辅没那么好当。
若他驻扎武昌,全公主等人还会心生忌惮,但他入京后岂不成了砧板上的鱼肉?搞政治是丝毫大意不得的,以诸葛恪粗疏的性格,不反复思量能行吗?
吕岱用一生的智慧好意劝诫,奈何诸葛恪丝毫听不进去,他或许还在为自己能得到这么多支持而沾沾自喜,殊不知最后的悲剧命运已经注定了。
这便是五人辅政的格局,虽说表面上以诸葛恪为首,但能否坐稳这个位子终究是要看实力的,局面其实始终牢牢掌握在全公主的手里,诸葛恪躲过了二宫之争却躲不过接下来这场劫数。
不过这些孙权已经看不到了,神凤元年四月,这位一代雄主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他年少临危继位,坐断东南纵横捭阖,完美解决了兄长去世后留下的乱局。
他壮年开拓进取,面对魏蜀大军压境临危不乱,通过隐忍和谋略取得荆州,完成了榻上策的第二步。
他老年残酷多疑,为了手中的权力不惜掀起残酷的政治斗争,为国家的衰败埋下伏笔。
曾经从善如流的少年英主在权力的浸染下,最终堕落成一名独裁暴君,这似乎是历史的惯性,也是令人惋惜的悲剧。
然而比悲剧更悲剧的是悲剧仍在继续,二宫之争并不会因为立储之争尘埃落定而结束,甚至在孙权去世后依然余波未平,魔鬼被放出了牢笼后便再也无法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