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准的结局:喝饱就忘挖井人
人活一口气。无论古人还是今人,自我感觉最重要。
澶渊之盟后,辽人高兴,宋真宗感觉也不错,至于真宗亲征的策划人寇准,“颇自矜澶渊之功”,平时上朝,脑袋上仰角度都比往常要高八度。
寇准专爱选拔资历低的人越级当官,自然引起同僚不满。同僚不满归不满,谁也不能拿寇相怎么样,连真宗皇帝都对他另眼高看,大家当然只能背后叫骂撒气而已。
但是,王钦若就不一样。
对于寇准,王钦若恨得要死,嫉妒得要命。一次朝会,众人议事完毕,寇准先退,真宗皇帝目送大宰相下朝,一脸敬容。
王钦若走近御榻前,问:“陛下如此敬重寇准,是认为他于社稷有功吗?”
“当然。”宋真宗立刻回答。
“澶渊之役,陛下不以为耻,反认为寇准有功,好奇怪啊。”王钦若不阴不阳地补了一句。
宋真宗吃惊不小:“爱卿你这话怎讲?”
王钦若这个多才小人,旁征博引,言道:“城下之盟,《春秋》耻之。澶渊之举,乃城下之盟。陛下以万乘之贵,屈尊与辽朝定城下之盟,实乃大耻!”
宋真宗想了想,王钦若所讲还真有道理,愀然不悦。
见皇帝色变,王钦若知道自己之言已有成效,添油加醋地说:“陛下您懂赌博吧。赌博的人,输急眼的时候,就把他所有身家全部押上,这就叫‘孤注’。澶渊之役,寇准就是拿陛下您当作‘孤注’,细想一下,为臣我真为陛下捏一把汗!”
不必再多说,自此之后,真宗皇帝逐渐不待见寇准。人心中一有成见,印象马上就变。从前看老寇是一脸忠贞,现在,经王钦若讲后,真宗皇帝再在朝中见寇准,总觉他虚头巴脑,总想起这位老寇拿自己“孤注一掷”。
没多久,宋真宗借故罢去寇准相位,外派陕州,改用王旦为相。
宋真宗大渐时,太监周怀政想拥皇太子为帝,杀丁谓等人,并准备启用寇准为相。事泄,周怀政被杀,寇准虽不知情,仍为此案牵连,降官远贬。
寇准此人,恃才傲物,特别容易得罪人。
曹利用做他的副手时,只要两人意见相左,寇准就呵斥对方:“你一个武夫出身的人,岂解国家大事!”这位老曹是澶渊之盟搞成功外交的功臣,见寇准总这样挤对自己,不觉心生愤恨。此外,丁谓做老寇副手时,特别谄媚。一次,寇准在中书省边理事边吃饭,喝汤时,汤汁流到了胡须之上,丁谓很“懂事”,过来就拿巾帕为老寇拂拭胡子上的汤汁。寇准不道谢,反而大笑,说:“参政乃国之大臣(参知政事是宰相的副手,但也是副相,级别很高),想不到你为长官拂须!”后世溜须拍马之词,此即出处之一。看见寇准在众同事面前如此拿自己开玩笑,丁谓当时脸上讪讪,心中恨得要死。因此,待寇准被牵连进周怀政案后,老曹、老丁等人,连同先前讨厌寇准的一帮人,玩儿命地往死里整他。
新君宋仁宗继位(刘太后秉政),数位在朝大臣联手,把寇准贬为雷州司户参军。后来又贬为衡州司马。反正是哪儿远哪儿热哪里路不好走,就把老寇往哪里贬。
这一路上,瘴气蒸腾,暑气侵袭,犯官又不能坐轿遮阳,只得骑马颠簸,果然没多久寇准就病死,时年63岁。寇准死后,贬往衡州的命令才到,于是归葬洛阳。
11年后,老寇才被“ *** ”,恢复太子太傅之衔,赠莱国公,谥“忠愍”。
寇准为人,史载“少年富贵,性豪侈,喜剧饮,每宴宾客,多阖扉脱骖。(其)家未尝爇油灯,虽庖宴所在,必燃巨烛”。
所以,从老寇身上仍可见魏晋名士的影子,根本不似近世的评书艺人塑造的那种形象。寇准本性豪侈,浪费成性,一点儿也不节俭。
史鉴不远。五代之时,后唐末帝李从珂亲往怀州与契丹交战,大败后归而自焚;后晋末帝石重贵亲征契丹于相州,诸将内叛而被俘。这估计都是让宋真宗产生“孤注”遐想的最近的例子。
寇准在澶州北城,饮博自若,大似当年淝水之战前的东晋宰相谢安。仔细推想,寇准心中胜算,比起谢安还要多出数分,所以他能安然不惊。契丹当年灭李从珂,是因为有“儿皇帝”石敬瑭那个内鬼。契丹生俘石重贵,也是后晋大将赵延寿等人卖主求荣。世易时移,辽圣宗时的契丹人,实力已大非昔日可比,加上耶律休哥那样的能将已经作古,上下安于怡嬉,其实契丹人当时的主要想法就是以战迫和、索要钱帛,并无决胜的斗志。此外,宋真宗亲征,“六军之士,欢呼震野”,恃此宋军斗志,寇准当然深知胜算在握。王钦若讲他是拿皇帝当“孤注”,确实是冤枉他。
寇准乃“真宰相”,有才有度,但其所作诗词却清丽柔美,意境纤丽,大不似其人风格,现录其中一首:
《踏莎行·春暮》
春色将阑,莺声渐老,红英落尽青梅小。画堂人静雨蒙蒙,屏山半掩余香袅。
密约沉沉,离情杳杳,菱花尘满慵将照。倚楼无语欲销魂,长空黯淡连芳草。
(摘自《宋辽金夏:刀锋上的文明》 梅毅/著 天地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