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古奇观第二十八卷:乔太守乱点鸳鸯谱(上)
《今古奇观》是一部白话短篇小说的选集,作者为明代抱瓮老人。主要选自冯梦龙的“三言” 和凌濛初的“二拍”。接下来历史网小编就给大家带来相关介绍,希望能对大家有所帮助。
书中的四十篇作品,多角度、全方位地反映了当时市民阶层的生活面貌和思想感情。它既表现了资本主义萌芽时期的新思想,又留存着消极和庸俗的旧意识,其中也有一些描写神仙道化、宣扬封建伦理纲常和描写色情的成分。这种进步和落后交织在一起的现象,正是当时新兴市民文学的基本特征。
第二十八卷 乔太守乱点鸳鸯谱(上)
自古姻缘天定,不繇人力谋求。有缘千里也相投对面无缘不偶。仙境桃花出水了宫中红叶传沟。三生簿上注风流,何用冰人开口。
这首《西江月》词,大抵说人的婚姻乃前生注定非人力可以勉强。今日听在下说一桩意外姻缘的故事一唤做乔太守乱点鸳鸯谱只这故事出在那个朝代?何处地方?那故事出在大宋景祐年间只杭州府有一人姓刘,名秉义儿是个医家出身。妈妈谈氏,生得一对儿女。儿子唤做刘璞一年当弱冠,一表非俗,已聘下孙寡妇的女儿珠姨为妻,那刘璞自幼攻书,学业已就口到十六岁上,刘秉义欲令他弃了书本习学医业。刘璞立志大就。不肯改业,不在话下。女儿小名慧娘二年方一十五岁,已受了邻近开生药铺裴老家之聘上那慧娘生得资容艳丽,意态妖娆,非常标致。怎见得?但见:蛾眉带秀了凤眼含情,腰如弱柳迎风,面似娇花拂水。体态轻盈,汉家飞燕同称;性格风流只吴国西施并美。蕊宫仙子谪人间。月殿嫦娥临下界。
不题慧娘貌美,且说刘公见儿子长大,同妈妈商议,要与他完姻。方待教媒人到孙家去说,恰好裴九老也教媒人来说要娶慧娘上刘公对媒人道:多多上覆裴亲家儿小女年纪尚幼,一些妆奁未备,须再过几时,待小儿完姻过了儿方及小女之事,目下断然不能从命!媒人得了言语,回复裴家。
那裴九老因是老年得子,爱惜如珍宝一般,恨不能风吹得大,早些儿与他毕了姻事,生男育女,今日见刘公推托,好生不喜几又央媒人到刘家说道:令爱今年一十五岁,也不算做小了。到我家来时几即如女儿一般看待,决不难为,就是妆奁厚薄,但凭亲家并不计论。万望亲家曲允则个,刘公立意先要与儿子完姻二然后嫁女。媒人往返了几次终是不允。裴九老无奈,只得忍耐。当时若是刘公允了个却不省好些本,止因执意不从,到后生出一段新闻,传说至今,正是:只因一着错,满盘俱是空,却说刘公回脱了裴家上央媒人张六嫂到孙家去说儿子的姻事又原来孙寡妇母家姓胡,嫁的丈夫孙恒原是旧家子弟,自十六岁做亲,十七岁就生下一个女儿,唤名珠姨。才隔一岁,又生个儿子取名孙润小字玉郎。两个儿女方在襁褓中,孙恒就亡过了。亏孙寡妇有些节气下同着养娘,守这两个儿女,不肯改嫁,因此人都唤他是孙寡妇儿光阴迅速,两个儿女渐渐长成儿珠姨便许了刘家,玉郎从小聘定善丹青徐雅的女儿文哥为妇,那珠姨、玉郎都生得一般美貌就如良玉碾成、白粉团就一般,加添资性聪明,男善读书,女工针指。还有一件,不但才貌双美,且又孝悌兼全。
闲话休题下且说张六嫂到孙家传达刘公之意,要择吉日娶小娘子过门几孙寡妇母子相依,满意欲要再停几时下因想男婚女嫁乃是大事个只得应承。对张六嫂道:上覆亲翁亲母几我家是孤儿寡母,没甚大妆奁嫁送,不过随常粗布衣裳。凡事不要见责张六嫂覆了刘公。刘公备了八盒羹果礼物并吉期送到孙家,孙寡妇受了吉期,忙忙的制办出嫁东西向看看日子已近,母女不忍相离口终日啼啼哭哭。谁想刘璞因冒风之后一出汗虚了,变为寒症,人事不省,十分危笃,吃的药就如泼在石上二一毫没用。求神问卜。俱说无救一吓得刘公夫妻魂魄都丧,守在床边吞声对泣。
刘公与妈妈商量道:孩儿病势恁样沉重,料必做亲不得。不如且回了孙家上等待病痊,再择日罢。刘妈妈道:老官儿,你许多年纪了,这样事难道还不晓得?大凡病人势凶,得喜事一冲就好了。未曾说起的还要去相求了如今现成事体,怎么反要回他!刘公道:我看孩儿病体,凶多吉少。若娶来家冲得好时,此是万千之喜,不必讲了;倘或不好,可不害了人家子女,有个晚嫁的名头?刘妈妈道:老官,你但顾了别人,却不顾自己二你我费了许多心机定得一房媳妇谁知孩儿命薄,临做亲却又患病起来又今若回了孙家,孩儿无事,不消说起。万一有些山高水低,有甚把臂,那原聘还了一半口也算是他们忠厚了。却不是人财两失!刘公道:依你便怎样?刘妈妈道:依着我,分付了张六嫂,不要题起孩儿有病,竟娶来家,就如养媳妇一般一若孩儿病好,另择吉结亲一倘然不起,媳妇转嫁时二我家原聘并各项使费少不得班足了,放他出门,却不是个万全之策!刘公耳朵原是棉花做的,就依着老婆,忙去叮嘱张六嫂不要泄漏只自古道:若要不知,除非莫为。刘公便瞒着孙家,那知他紧间壁的邻家姓李,名荣,曾在人家管过解库下人都叫做李都管。为人极是刁钻下专一打听人家的细事,喜谈乐道口因他做主管时得了些不义之财儿手中有钱,所居与刘家基址相连了意欲强买刘公房子。刘公不肯,为此两下面和意不和,巴不能刘家有些事故,幸灾乐祸。晓得刘璞有病危急儿满心欢喜,连忙去报知孙家儿孙寡妇听见女婿病凶,恐防误了女儿即使养娘去叫张六嫂来问,张六嫂欲待不说,恐怕刘璞有变,孙寡妇后来埋怨;欲要说了,又怕刘家见怪。事在两难,欲言又止。孙寡妇见他半吞半吐,越发盘问得急了。张六嫂隐瞒不过二乃说:偶然伤风,原不是十分大病人将息到做亲时,料必也好了下孙寡妇道:闻得他病势十分沉重。你怎说得这般轻易?这事不是当耍的,我受了千辛万苦,守得这两个儿女成人。如珍宝一般!你若含糊赚了我女儿时二少不得和你性命相搏,那时不要见怪又道:你去到刘家说只若果然病重,何不待好了另择日子,总是儿女年纪尚小,何必恁样忙迫问明白了,快来回报一声人张六嫂领了言语,方欲出门,孙寡妇又叫转道:我晓得你决无实话回我的了我令养娘同你去走遭。便知端的!张六嫂见说教养娘同去只心中着忙道:不消得。好歹不误大娘之事。孙寡妇那里肯听,教了养娘些言语,跟张六嫂同去口张六嫂N,脱不得,只得同到刘家儿恰好刘公走出来,张六嫂欺养娘不认得,便道:小娘子少待,等我问句话来急走上前只拉刘公到一边,将孙寡妇适来言语细说二又道:他因放心不下,特教养娘同来讨个实信只却怎的回答?刘公听见养娘来看,手足无措,埋怨道:你怎不阻挡住了?却与他同来!张六嫂道:再三拦阻,如何肯听,教我也没奈何一如今且留他进去坐了。你们再去从长计较回他,不要连累我后日受气。说还未毕个养娘已走过来。张六嫂就道:此间便是刘老爹,养娘深深道个万福,刘公还了礼只道:小娘子请里面坐一齐进了大门,到客坐内了刘公道:六嫂,你陪小娘子坐着。待我教老荆出来。张六嫂道:老爹自便二
刘公急急走到里面,一五一十学于妈妈二又说:如今养娘在外了怎地回他?倘要进来探看孩儿一却又如何掩饰?不如改了日子罢!妈妈道:你真是个死货!他受了我家的聘,便是我家的人了,怕他怎的!不要着忙,自有道理。便教女儿慧娘道:你去将新房中收拾整齐,留孙家妇女吃点心。慧娘答应自去只刘妈妈即走向外边,与养娘相见毕问道:小娘子下顾,不知亲母有甚话说?养娘道:俺大娘闻得大官人有恙口放心不下,特教男女来问候,二为上覆老爹老娘:若大官人病体初痊几恐未可做亲,不如再停几时下等大官人身子健旺,另拣日罢,刘妈妈道:多承亲母过念,大官人虽是身子有些不快,也是偶然伤风,原非大病,若要另择日子,这断不能勾的,我们小人家的买卖,千难万难,方才支持得停当。如错过了一却不又费一番手脚。况且有病的人正要得喜事来冲一他病也易好。常见人家要省事时,还借这病来见喜;何况我家吉期送已多日口亲戚都下了帖儿请吃喜筵只如今忽地换了日子。他们不道你家不肯几必认做我们讨媳妇不起只传说开去,却不被人笑耻口坏了我家名头。烦小娘子回去上覆亲母,不必担忧,我家干系大哩!养娘道:大娘话虽说得是,请问大官人睡在何处?待男女候问一声,好家去回报大娘,也教他放心!刘妈妈道:适来服了发汗的药,正熟睡在那里,我与小娘子代言罢,事体总在刚才所言了,更无别说,张六嫂道:我原说偶然伤风,不是大病。你们大娘不肯相信,又要你来。如今方见老身不是说谎的了养娘道:既如此,告辞罢便要起身。刘妈妈道:那有此理!说话忙了,茶也还没有吃,如何便去?即邀到里边下又道:我房里腌腌攒攒,到在新房里坐罢。引入房中几养娘举目看时,摆设得十分齐整个刘妈妈又道:你看我诸事齐备,如何肯又改日子?就是做了亲,大官人到还要留在我房中歇宿,等身子全愈了,然后同房哩!养娘见他整备得停当,信以为实。当下刘妈妈教丫环将出点心茶来摆上,又教慧娘也来相陪。养娘心中想道:我家珠姨是极标致的了口不想这女娘也恁般出色!吃了茶儿作别出门,临行,刘妈妈又再三嘱咐张六嫂:是必来覆我一声!养娘同着张六嫂回到家中口将上项事说与主母。孙寡妇听了人心中到没了主意,想道:欲待允了,恐怕女婿真个病重,变出些不好来二害了女儿。将欲不允,又恐女婿果是小病已愈,误了吉期。疑惑不定乃对张六嫂道:六嫂,待我酌量定了,明早来取回信罢一张六嫂道:正是,大娘从容计较计较,老身早早来也。说罢自去了且说孙寡妇与儿子玉郎商议:这事怎生计较?玉郎道:想起来还是病重,故不要养娘相见。如今必要回他另择日子,他家也没奈何,只得罢休了但是空费他这番东西,见得我家没有情义,倘后来病好相见之间,觉道没趣二若依了他们时,又恐果然有变口那时进退两难,懊悔却便迟了几依着孩儿,有个两全之策在此下不知母亲可听?孙寡妇道:你且说是甚两全之策?玉郎道:明早教张六嫂去说,日子便依着他家,妆奁一毫不带。见喜过了,到第三朝就要接回下等待病好,连妆奁送去。是恁样,纵有变故,也不受他们笼络,这却不是两全其美。孙寡妇道:你真是个孩子家见识!他们一时假意应承娶去,过了三朝,不肯放回,却怎么处?玉郎道:如此怎好?孙寡妇又想了一想道:除非明日教张六嫂依此去说临期教姐姐闪过一边,把你假扮了送去,皮箱内原带一副道袍鞋袜。预防到三朝,容你回来,不消说起。倘若不容,且住在那里,看个下落。倘有三长两短只你取出道袍穿了,竟自走回。那个扯得你住!玉郎:别事便可下这事却使不得!后来被人晓得教孩儿怎生做人?孙寡妇见儿子推却,心中大怒道:纵别人晓得,不过是耍笑之事,有甚大害!玉郎平昔孝顺下见母亲发怒,连忙道:待孩儿去便了,只不会梳头,却怎么好?孙寡妇道:我教养娘伏侍你去便了!计较已定,次早张六嫂来讨回音,孙寡妇与他说如此如此了恁般恁般。若依得,便娶过去口依不得,便另择日罢!张六嫂覆了刘家了一一如命。你道他为何就肯了?只因刘璞病势愈重,恐防不妥,单要哄媳妇到了家里,便是买卖了。故此将错就错一更不争长竞短。那知孙寡妇已先参透机关,将个假货送来,刘妈妈反做了: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
话要烦絮到了吉期,孙寡妇把玉郎妆扮起来,果然与女儿无二,连自己也认不出真假又教习些女人礼数。诸色好了,只有两件难以遮掩,恐露出事来,那两件?之一件是足与女子不同一那女子的尖尖趫趫,凤头一对上露在湘裙之下,莲步轻移,如花枝招飐一般。玉郎是个男子汉一一只脚比女子的有三四只大,虽然把扫地长裙遮了,教他缓行细步。终是有些蹊跷,这也还在下边,无人来揭起裙儿观看,还隐藏得过只第二件是耳上的环儿,乃女子平常时所戴,爱轻巧的也少不得戴对丁香儿向那极贫小户人家,没有金的银的二就是铜锡的,也要买对儿戴着只今日玉郎扮做亲人,满头珠翠,若耳上没有环儿,可成模样么?他左耳还有个环眼,乃是幼时恐防难养穿过的,那右耳却没眼儿,怎生戴得?孙寡妇左思右想,想出一个计策来。你道是甚计策?他教养娘讨个小小膏药下贴在右耳。若问时,只说环眼生着疳疮,戴不得环子。露出左耳上眼儿掩饰,打点停当,将珠姨藏过一间房里,专候迎亲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