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仙外史》第八十九回:白鹤羽士衔金栋凌霄 金箔仙人呼红云助驾
《女仙外史》是清代吕熊著白话长篇历史小说,又名《石头魂》《大明女仙传》,成书于清康熙年间。《女仙外史》以明朝初年的社会现实为背景,集中描写了唐赛儿领导的农民起义军同燕王朱棣统辖的军队进行的军事斗争和政治斗争,表彰正义,抨击邪恶,宣扬了“褒忠殛叛”的主旨,并在一定程度上揭露了封建统治阶级内部不可调和的政治矛盾和利益冲突,流露出一些进步的民主思想。那么下面历史网小编就为大家带来关于第八十九回的详细介绍,一起来看看吧!
燕朝自请龙虎山张真人在南都斩了猴精,世子具密表奏闻以后,只道妖寇自在殄灭之日。不料数年间,连失了淮南、江北、河南、西楚各处地方,横截了中原,弄得子南父北,只从海道通使,国势甚是穷蹙。又加塞外俺答乘中国有衅,岁岁请市索贡,诛求无厌,譬诸患病之人,心胸先有膈痞,腰背又生出痈疽,医治得那一边好?既而得了姚少师安庆大捷奏疏,燕王私喜道:“江南高枕无忧。我今出兵先伐俺答。”
正集群臣商议,忽天上降下两只白鹤,整整的立在金殿之前,延劲舒翼,长啸一声,竟变作两个道士,群臣莫不惊诧。
燕王疑是济南妖人,喝令卫士:“快杀此怪物!”道士摇手道:“陛下息怒。臣等为平寇而来,莫认错了!”燕王半疑半信,掣取佩剑在手,指着两个道人说:“汝且奏来!倘有半字虚伪,怎瞒得朕?立刻斩为两段!”道人方才稽首,昂然而言道:“终南山有位太孛夫人,具盖天盖地的神通,无量无方的变化,与那山东姓唐的,是生生世世为仇敌。特地奏请上帝来降伏他,一则泄自己之夙愤,二者为陛下平定江山。只因陛下原是真命帝王,福分甚大,所以降此神圣。臣等是他弟子,先来报知,看陛下有至诚心没有。这位太孛夫人,却不是轻易来的!”
燕王看这道士严声厉色,侃侃凿凿,不像个奸细,便道:“他既知朕是真命,原来扶助,功成之日,自然大加敕封,使天下的人都崇奉他,岂不荣显?你两个可去请来。”道士微微笑道:“古来帝王之求贤者,如商汤有莘之聘,高宗版筑之求,文王后车之载,先主草庐之顾,彼不过尘世的贤人、君子,尚且如是尊重,何况超出三界之神圣?怎么说着臣去请呢?”燕王道:“这话说得近理。朕将玄纟熏玉帛,差个天使同你前去便了!”道人说:“若是这样轻亵,是决不来的。庶民之家,信了佛法、道教,尚然大施金钱,何况贵为天子,只用些币帛,又首个官儿们去,足见陛下不诚心的了!”燕王叱道:“难道不是差人,朕到自去请他不成?他不来,朕自有法平此妖寇,毋得妄言取罪!”道士相顾笑道:“未必,未必,我师原说直待太子登基,然后显神通,为他平妖灭寇。如今这皇帝心娇气傲,不屑去出力的,由他直杀到京中,干我们甚事?”
燕王的话,原是色厉内荏,不肯下气与这道士,如今被他说得又痒又疼,一时转不过话来。正在难处之际,随有善于逢迎的大臣一员俯伏奏道:“彼既口出狂言,或者真有大用,果能平寇,不妨厚礼去请,如有欺诳,自当从重治罪。今且问他,须得怎样便来?”燕王道:“那厮出言无状,甚为可恶。想着太子登基,岂不是咒诅朕身?”道士即抗言道:“陛下差矣!太子登基的话,不但陛下是真命,足见太子也是真命。万子万孙,长有天下,怎么认作咒诅?”燕王方回嗔作喜道:“这话才是。朕当遣亲王一员,用黄金千斤、明珠十斛去召他,何如?”
道士见说得入港,便道:“如今太孛夫人正在构造玉皇宝阁,尚少金栋一根,陛下若果心诚,这个就是币仪。然后去请,再无不来之理!”燕王见说到布施,料是幻术,借此化缘来哄金钱的,我给他个善治之法,遂谕道:“金栋何难,你到数日之后来取便了!”道士稽首称谢。仍化作白鹤,凌空而去。
那员大臣,是兵部尚书刘俊,又奏道:“金栋必需数万黄金,陛下怎就许他?倘若是弄些妖法来化缘的,岂不为他所误?”燕王笑道:“卿但知其一,不知其二。朕造成一根梁栋,放在金殿之下,他如何可以取得?必须车辆装载,马牛扯拽,那时朕着羽林壮士护送而行,看他落在何处?一面行知地方官员,若是妖人就便擒他了!”刘俊随奏:“圣鉴如神,非臣所能测。”于是两班文武官员都俯伏在地,随着刘俊,着实和赞了几句,方退朝而散。
数日之间,上方匠制造金栋甫完,抬向殿前。燕王大会群臣,早见一双白鹤飞下,并不如前变作道士,但向空长唳一声,忽又飞下白鹤三对,竟将这条金柜各衔在嘴,看他徐徐而行,出了殿檐,一阵风响。腾上空中。燕王疾忙下殿,仰首看时,金栋已在灵霄之内,如七、八只鸿雁,共衔一芦,向西而去,已不见影儿了。燕王大叱“怪事”!仍回殿中,坐在御床。群臣皆叩驾道:“陛下洪福齐天,真仙下降,指日可灭妖寇。”燕王踌躇一番,已有主意。随谕诸大臣道:“适才那群鹤是西去的,正合着终南山道士的话。朕想太孙已长,又有姚少师在彼,可以留守南都。朕即召太子回京,令其代朕巡狩陕西,便向终南山细访,如果有恁么太孛夫人,随令其召来,若系妖人,即在彼处起兵剿灭,省得又酿成山东之祸。”诸大臣又奏称睿算神谋,无微不中,燕王大喜。因此上差官到南都的。
当下世子召使入殿,呈上敕书。是燕王亲笔,召令世子星赴北阙,定限在五日内起身。世子猜摹不出,问来使,亦茫然不知。因召集百官商议,咸谓少师初丧,恐敌人乘衅兴兵,有意外疏虞。但父命唯而不诺,君命不俟驾而行,岂可稽迟?总是首鼠两端的话,终日不决。世子回宫,寝食不宁。逡巡至第五日,忽报又有敕使到来,疾忙召入。呈上燕王手敕,是委令太孙留守南都,军国重任交与英国公张辅、平江伯陈瑄二人赞理。要知道前敕,尚未知姚少师已死;此敕是见了少师已死的奏疏发的。世子心内方安。即刻升殿,宣敕已毕,随发令旨于次日起行。一切水陆车马,都是顶备整齐的了。世子止带经筵讲官黄淮、芮善二人,并羽林军将等,排驾出正南门。太孙与大、小臣工远送,不消说得。
单表这位太子,就是仁宗皇帝,乃圣明之君,行动有百神呵护。从陆路到丹阳,下了龙舟,到江阴君山脚下,少不得要换大海鳅船。方在登岩升舆,突见山顶奔下个人来,遍身金光灿烂,羽林军张弓挟箭,齐声吆喝。太子龙目一看,是个道士,身上穿的是金箔氅衣,鳞鳞片片,随风飞动,显出肌肤。正值寒天,自然是个异人了。亟令左右前去召请,那道人即到太子面前,打个稽首道:“方外金箔张,与殿下有缘,特来助驾。”
太子大喜。即命后车与真人乘坐,金箔张道:“不消。”将身一纵,早已飞到海船帆樯竿上立着,众皆大骇。芮善谏太子道:“此乃妖术,恐怕是济南奸细,殿下不可轻信。”太子道:“卿亦虑得是。但孤家要以诚心格他,卿不知鉏麛之刺赵盾之乎?若有命在天,彼奚能为害?倘或我生不禄,则万里海涛之险,安保得平稳无事?”说话之间,已到海舟。道人遽然跃下,大嚷道:“龙神在此送驾,一路大有风波,心不诚者,总去不得!”太子道:“请真人指出,孤家自当遵教。”金箔张指着芮善道:“这是猜我做奸细,之一个不可上船的!”其余指出的,竟有十分之七八。太子欠身道:“孤家只带得两员讲官,若再去其一,恐父王见责。”就令芮善向真人谢过,方才允了。余者尽行发回,道人又向太子道:“就是船亦止用一只,现有神将在空中扶助,龙君在水底护送,只为着殿下。若是别个船只,谁来睬他?”太子下令众人都上御舟,随请真人进舱,金箔张不应,又一纵在帆竿顶上。那时正是大逆风,道人却向南方呼口气,化作一朵红云,端端正正,捧在桅墙上面。大喝一声道:“火速行者!”只见其船如飞,抢着逆风,冲波破浪而行,如雷霆霹雳,响震山谷之中。道人方才下来,盘膝坐在船头。太子又令黄淮、芮善固请入舱,道人说:“你们不知就里,各从其便。”
到夜间,太子秉烛而坐,与黄淮二人说:“逆风行舟,道家有此异法否?”黄淮道:“但闻有呼风之法,与回风返火之术,今彼与逆风抗衡,实不能解。”道人在船头大声说道:“大凡顺天而行者,谓之正法;逆天者,就是邪术。风为天地之噫气,岂可逆天而使之回转耶?”太子听了这话,合乎圣贤,心中大悦。又请道人进舱,又辞道:“诸神在此效力,贫道岂有偷安之理?”于是太子坐以待旦,饬令众人总不许安寝。
两日夜已到天津,就起早入京。太子缓言请于道人说:“真人所穿的金箔纸衣,恐父王见了,责备孤家不为另制衣服。”
道人呵呵笑道:“这一件衣,要活数万人的性命,殿下那知道?我又不做你家的臣子,难道要换朝衣朝冠么?况且贫道不愿进朝,不消虑得。”太子道:“孤家固不敢强,但在父王面前,岂有不行奏明之理?那时召请,竟没有真人,孤家难逃欺罔之罪!”真人道:“如此,我暂为殿下迟留半日。”于是太子谕令黄淮、芮善伴着道人,从后缓来,自己与羽林军飞驰至京入宫请安。
燕王大惊,道:“儿来何神速也!”太子把金箔道人助驾之事,细奏一番。燕王大喜,道:“我父子总是真命天子。”就把白鹤道人衔栋之事也与太子说了:“我的初意,原是召汝回来,要代朕到西秦去,访着了太孛夫人,请他来降妖寇。今既有这个真人,也省此一走。”即命中使去迎请金箔道人。说未毕,道人已从空而下,太子疾忙立起道:“这不是真人已在此?”
燕王亦降榻相迎,慰劳了几句,随令取金龙交椅来请坐。燕王欣然而言道:“东宫一路甚藉道力,功莫大焉。朕当敕封真人为国师,享受富贵。”金箔张大笑道:“我请问陛下与汉高孰胜?”燕王带领得谦一句,说:“朕有所不及。”道人道:“商山四皓,不肯臣于汉高,而禀侍太子,只为惠帝是真心待人,高帝是假意笼络人的。若贫道做了陛下的国师,就算不得是真人,也是个假人了,如何使得?莫说,莫说!”燕王怫然,只得勉强说道:“汉高是谁?惠帝又是谁?朕是谁?东宫又是谁?那商山四皓倒底安的是汉室,今真人辅佐了东宫,也是为朕的社稷,分不得父子。朕不是以富贵加汝,要烦真人讨山平东妖寇。若不称为国师,岂足以服六军之心?”金箔张道:“差人,差了,古者圣王兴兵,必须名正言顺;若名不正时,所谓一战胜齐,遂有南阳,然且不可。贫道虽系方外,凡有行动,也须折衷于圣人之言,那有助汝行事之理?”燕王遂折辩道:“尔既知东宫为真命,难道朕倒不真命?山东妖寇反乱,王者之所必讨,有何名不正处?”道人就支断道:“难道建文皇帝也是个妖寇不成?”燕王道:“朕当日原法周公辅成王,他自出亡,与朕无涉。朕是高皇之子,子承父业,理所当然,没有个逊位与他人的。如今妖寇不过借他年号,煽惑人心,真人怎也认得真的?朕不能解。”金箔张道:“你说是名正,他也说是名正,少不得千载自有公论。贫道方外,犯不着与你们定案。”
燕王见他说话挺撞,知道不肯助力,只因有护送太子之功,不好呵叱他,乃改口道:“朕以一戒衣而得天下,岂不能平此小丑?真人懒于事就罢了。”道人大笑道:“尔仗的是太孛夫人,怎说是自己能平他?这不是假话来哄人?足见贫道说‘太子是真,陛下是假’不错了。”燕王语塞。
金箔张随向袖中取出一纸,递与太子道:“留此为日后之验。”遂缓步而出。燕王令左右追请,先看纸上字云:
太阴之精,太阴之贞。鬼母之剑,天狼之箭。
太孛之神,太孛之嗔。后土之土,水母之母。
燕王看了,全然不解,递与太子。只见宦官数人,拥进一个道士,说就是金箔道人变的。燕王注目看去,虽然鹤氅星寇,却是尘颜俗骨。问宦官:“怎见得是金箔道人变的?”奏道:“奴婢辈尽力赶这穿金箔的,他只缓缓而行,再也赶不上。出东华门时,他一手指道:‘有个送济南信的来了!’早不见金箔道人,岂不是是他变的?那里又有别个道人,刚刚正在东华门呢?”燕王笑道:“你不肯为朕讨寇,也不强你,怎么变了原形来戏朕呢?”道人叩首道:“方外微臣,是来进画的。才走到东华门外,就被这些太监父拥住,说是金箔道人变了哩。微臣正要见万岁爷,进一幅仙画,所以将机就机,不敢置辩,一径随了进宫。求万岁爷赦臣擅入宫门之罪!”燕王大笑说:“所进何画?取上来看。”道人舒手在袖中挥出,宦官接了,呈上燕王。正不知月殿仙容,怎落星冠之手?遂尔令燕朝天使,却为花面之徒!下回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