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唐诗《红线毯忧蚕桑之费也》注释|翻译|赏析|讲解
【作品介绍】
《红线毯》是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创作的《新乐府》诗中的一首。这首诗通过宣州进贡红线毯的事,对宣州太守一类官员讨好皇帝的行为加以讽刺,又着重地暴露更高统治者为了自己荒淫享乐,毫不顾惜织工的辛勤劳动而任意浪费人力物力的罪恶。从结尾两句,可以清楚看出浪费那么多的丝和劳力去织地毯,势必影响许多人穿不上衣服。作者在诗中对这种现象进行直接谴责,感情强烈。
【原文】
红线毯⑴
忧蚕桑之费也
红线毯,择茧缫丝清水煮,拣丝练线红蓝染⑵;
染为红线红于蓝⑶,织作披香殿上毯。
披香殿广十丈余⑷,红线织成可殿铺⑸;
彩丝茸茸香拂拂,线软花虚不胜物⑹;
美人踏上歌舞来,罗袜绣鞋随步没⑺。
太原毯涩毳缕硬,蜀都褥薄锦花冷⑻;
不如此毯温且柔,年年十月来宣州。
宣州太守加样织,自谓为臣能竭力⑼;
百夫同担进宫中,线厚丝多卷不得⑽。
宣州太守知不知?一丈毯,千两丝⑾!
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夺人衣作地衣⑿!
【注释】
⑴这是《新乐府》的第二十九首。诗题宋本原作《红绣毯》,但正文作红线毯。红线毯,是一种丝织地毯。此类红线毯是宣州(今安徽省宣城市)所管织造户织贡的。据《新唐书地理志》宣州土贡中有丝头红毯之目,即此篇所谓年年十月来宣州的红线毯。
⑵缫丝,将蚕茧抽为丝缕。拣,挑选。练,煮缣使熟,又有选择意。红蓝,即红蓝花,叶箭镞形,有锯齿状,夏季开放红黄色花,可以制胭脂和红色颜料。胡震亨《唐音癸签》卷二十诂笺云:此则红花也,本非蓝,以其叶似蓝,因名为红蓝:《本草图经》云。
⑶红于蓝,染成的丝线,比红蓝花还红。
⑷披香殿,汉代殿名。汉成帝的皇后赵飞燕曾在此歌舞。这里泛指宫廷里歌舞的处所。
⑸可,适合。可殿铺,亦可作满殿铺解。
⑹不胜(读平声),承受不起。
⑺美人两句描写丝毯松软,能陷没 *** 的鞋袜,即所谓不胜物。
⑻太原两句说太原出产的毛毯硬涩,四川织的锦花褥又太薄,都不如这种丝毯好。毳(音脆),鸟兽的细毛。
⑼作者原注:贞元中,宣州进开样加丝毯。开样和加样都是翻新花样的意思。加样织,用新花样加工精织。
⑽线厚,是说丝毯太厚。卷不得,是说不能卷起。
⑾一丈毯,千两丝,汪立名本作一丈毯用千两丝。
⑿地衣,即地毯。
【赏析】
中唐时政之弊很多,其一是地方官每假进奉,广有诛求(白居易《论裴均进奉银器状》)。宣州太守的进奉红线毯就是一例。这触发了诗人对宣州太守一类昏官的愤怒鞭挞与对生民病(《寄唐生》)的同情心,然后兴于嗟叹,发于吟咏,而形手(《策林》六十九)《红线毯》诗,正表达了诗人绝进奉,救时弊的意愿。
诗下小序,表明此诗题旨是为忧虑蚕桑耗费之巨而作。咏红线毯为何忧蚕桑之费呢?因为红线毯是高档丝织品,织毯以茧丝为原料。诗的之一部份即一至五句,就是记叙用茧线织成红线毯的精工细作的过程。首句红线毯乃首句标其目(《新乐府序》)。以下四句诗人指出几个动词,准确、精炼地介绍了红线毯 *** 工艺的顺序:择(茧)缫(线)(水)煮拣(丝)练(线)(红蓝)染织(毯)。从中可见出红线毯与蚕桑之费的关系。披香殿原为汉代宫殿名,汉成帝的皇后赵飞燕曾在此地轻歌曼舞,这里借指宫廷歌舞之地。之一部分叙述织毯工艺之复杂精细,虽平平道来。不务文字奇(《寄唐生》),但表现出织匠劳动的艰苦紧张,也含寓着诗人深切的同情。
第二部分从第六至第十四句,绘写已织就的红线毯的精美。先是表现红线毯面积之大:披香殿广十丈余,红线织成可殿铺。可字极为传神,说明毯与宫殿地面大小正好吻合而铺满,足见地方官阿谀奉承之心计。十丈余之毯需要耗费多少蚕丝,化费织匠多少劳动!诗人忧蚕桑之费的感情亦正见于此。接着是突出红线毯质地的温且柔。地毯仅仅面积大而质地精并不足为奇,惟大而细方见其精美绝伦,也才显示出享用者之豪华奢侈,进而更突出忧蚕桑之费的题旨。彩丝茸茸香拂拂,从视觉与嗅觉两个角度描写红线毯的精致,这是之一层次。丝茸茸从视觉角度写其丝缕柔密;香拂拂从嗅觉方面写其染有香料所以随风吹拂散发出香气,极写其精美。线软花虚不胜物则主要从触觉角度表现其质地松软之美,这是第二层次。毯上织有花的图案,花织得虚空柔软,简直受不了任何物来压。但是这样精美之物却是专供美人歌舞践踏,以满足帝王声色之娱的,可见帝王们生活豪华奢侈之极!美人踏上歌舞来,罗袜绣鞋随步没,是写线毯绵软有弹性,足可使美人纤纤细足陷没于毯内,这是第三层次。太原毯涩毳缕硬,蜀都褥薄锦花冷,不如此毯温且柔,这第四层次是以其他毯衬此毯。太原毯、四川锦花褥都算各地名产,但与红线毯相比则不可同日而语:一则生涩而细毛僵硬,一则冰凉而质地单薄,哪里比得上红线毯兼温暖与柔软之美!年年十月来宣州,第五层次笔锋一转,介绍红线毯之来历,它是每年十月由宣州(今安徽省宣城县)而来,从而把皇帝的享乐与地方官的进奉挂上钩,渐显题旨,使诗意深化。诗的第二部分极尽描写、衬托、对比等表现手法之能事,淋漓尽致地渲染出红线毯温且柔之精美,为下面讽刺、抨击地方官进奉之举埋下伏笔。
前两部分写物红线毯乃是手段,抨击进奉者(人)宣州太守才是目的。第三部分从第十五句至第十八句在把物之美写足之后,陡然将讽刺的锋芒直指宣州太守,可谓其言直而切(《新乐府序》),丝毫不委婉曲折。宣州太守加样织一句也属于其事核而实(《新乐府序》)。诗人此句原有注:贞元中,宣州进开样加织毯。可为证明。开样加织与加样织同义,都是指宣州太守在原已十分精美的红线毯上增添图样,加厚质地,锦上添花,以博取龙颜大悦;并且不知廉耻地自夸其为臣能竭力。但是加样织要增加多少蚕桑之费,却全然不顾。红线毯织作之艰难尚且不论,仅仅是呈奉入宫也要花费大量劳动。因为线厚丝多卷不得,竟需百夫同担进宫中!由宣州至京城长安路程何止千里,这沿途跋山涉水,风餐露宿,又要使红线毯避免日晒雨淋,该有多少艰辛操劳!诗人写至此,岂能不愤恨填膺?
第四部分从第十九至二十三句,诗人的忧心忡忡已转化为满腔愤怒,并发展到不可遏止的程度。那股惟歌生民病的 *** 促使他几乎是指着宣州太守的鼻子厉声呵问,表现了为民 *** 而不惧权豪怒(《寄唐生》)的精神:宣州太守知不知?这不是一般的询问口吻,乃是一种反诘语气,是责问,是有力的抨击!他应该知道:一丈毯,千两丝一与千这两个悬殊数字的对比极有分量。千两丝不是实指,虚写所耗费蚕丝之多。一丈毯就需千两丝,那么披香殿广十丈余,又该耗费多少蚕丝啊!诗人内心痛苦而愤慨,以致不能不喊出更为震聋发聩的最后两句: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夺人衣作地衣!这是控诉,是怒斥;锋芒毕露,无所畏惧。诗人以人与地相比照:地本不知寒,却为它铺满地毯;人需温暖却无衣裹体,正如《秦中吟重赋》所描写的:幼者形不蔽,老者体无温;悲端与寒气,并入鼻中辛。但是地方官们夺我身上暖,买尔眼前恩,诗人岂能不厉声喝止:少夺人衣作地衣!这是卒章显其志(《新乐府序》)的画龙点睛之笔,使全诗的思想境界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也是忧蚕桑之费题旨的灵魂。感人心者,莫先乎情。(《与元九书》),正因为诗人有如此真挚浓郁和强烈的感情,才引起读者心弦的共鸣。当然诗人揭露地方官之丑恶,暴露帝王生活之腐化,根本愿望还是补察时政,愿得天子知(《寄唐生》),以改革政治,维护封建统治。
《红线毯》全诗写作上更大特点就是质而径、直而切,或者说意太切则言激(《和答诗十首序》),语言质朴直率,感情激烈直露,记事直截了当,通俗易懂。诗人对此曾自评:所长在于此,所病亦在于此(《与元九书》)。但此诗基本上是成功的。全诗形式也比较自由,篇无定句,句无定字(《新乐府序》),采用以七言为主,间以三言句,长短句配合协调,参差有致,言足可为意服务,如一丈毯,千两丝两个三言出语精炼、有力,对比鲜明,传神地表达出诗人愤慨之情。此外,全诗非一韵到底,而多处转韵,按诗意的层层递进而转韵,也清晰地表现了诗人感情的发展层次。这都有利于表现风雅比兴(《与元九书》)的讽谕内容,所谓系于意不系于文(《新乐府序》)是歌诗合为事而作(《与元九书》)的生动范例。
【作者介绍】
白居易(772~846),唐代诗人。字乐天,号香山居士。生于河南新郑,其先太原(今属山西)人,后迁下邽(今陕西渭南东北)。贞元进士,授秘书省校书郎。元和年间任左袷遗及左赞善大夫。后因上表请求严缉刺死宰相武元衡的凶手,得罪权贵,贬为江州司马。长庆初年任杭州刺史,宝历初年任苏州刺史,后官至刑部尚书。在文学上,主张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是新乐府运动的倡导者。其诗语言通俗,人有诗魔和诗王之称。和元稹并称元白,和刘禹锡并称刘白。有《白氏长庆集》传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