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阴王朱徵鍉:为延续爵位,抱养外姓为子嗣,死后被追夺爵位
成化十四年(1478年)九月初一,当朝皇帝明宪宗含怒发出的一纸诏书,让远在陕西平凉府的韩藩汉阴王家族遭受灭顶之灾,也在大明宗室中掀起滔天巨浪。嗣封汉阴王朱偕汪兄妹及祖母平氏、嫡母周氏被赐死,外祖父周恂被凌迟,始封汉阴王朱徵鍉也被追夺爵位。有明一代,在位宗王因各种原因被夺爵废为庶人的并不少见,可死后遭追夺爵位的,在阿越的记忆中朱徵鍉是唯一一个。
朱徵鍉父子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以至于会遭来此等惩罚呢?
短暂的一生
朱徵鍉(音zhegnchi),为韩靖王朱范(土卬)的庶次子,韩宪王朱松的曾孙,生母韩靖王夫人平氏。景泰八年(1457年)正月十七日,蛰居南宫多年的太上皇朱祁镇,在石亨、徐有贞、曹吉祥等人的支持下,趁当朝皇帝朱祁钰病重,发动政变重新君临天下,改景泰八年为天顺元年。为争取人心,寻求宗室的支持,明英宗加大了对宗亲们的封赏力度。朱徵鍉借着这股东风,于当年四月被册封为汉阴王。
“戊午,遣定国公徐永宁等为正使,给事中刘昭等为副使,各持节册封……韩靖王子徵鍉为汉阴王……赐册印、冠服、仪仗等物有差。”(《明英宗实录》)
郡王冠服
当年九月,大明战神陛下准许朱徵鍉领取自己的岁禄。按照传统,大明宗王需要等到出阁读书后,才能领取岁禄,朱徵鍉显然还不到这个时候,所以这又是一项恩赐。当然自韩藩首代郡王襄陵王朱冲炑(音mu)兄弟起,郡王的岁禄不分首封、嗣封,均为一千石,米钞中半兼支,即一半支取米粮,一半以大明宝钞的形式发放。朱徵鍉的岁禄同样如此。
韩靖王妃刘氏无所出,朱范(土卬)只有朱徵钋和朱徵鍉这两个同父异母的庶子。韩藩自始封君韩宪王朱松起,韩藩大宗之主的寿数普遍不长,少有过50岁者。韩靖王朱范(土卬)薨逝于景泰元年(1450年)闰正月二十八日,享年30岁,随即年仅11岁的朱徵钋袭爵。由于年幼,在本支宗室中威望不足,叔祖襄陵王朱冲炑常常打着“我这是为你好”的旗号越俎代庖,褒城王朱范堮、通渭王朱范墅这两个叔叔,更是视其为无物,肆意欺凌。
在这种环境中成长的韩王朱徵钋极度渴望亲情,故此对朱徵鍉这个唯一的弟弟十分疼爱,一早就帮他选定了王妃人选:韩府教授周恂之女周氏。
天顺四年(1468年)九月,朝廷依据韩王朱徵钋的奏请,正式册封周氏为汉阴王妃。这本是一桩喜事,然而在传制环节竟闹出了大事故。
所谓“传制”,指奉命册封的使节出发前一天,在奉天殿举行的符节、册书、宝印交接仪式。传制当日,奉天殿中设节案、册案、宝案等几案,皇帝亲临现场,在文武百官的见证下,承制官(即册封使节)在殿内跪承御制,由大殿中门出,立于中外称:“有制”!而后宣赞官宣制,即宣布册封对象。
按照惯例,正副使所持的符节,及册封用的册书,会事先被分别置于节案和册案上,并用一把象征着皇权的黄伞遮盖。可不知出于何等原因,这次的黄伞竟然由一柄变成了两柄。
故宫太和殿:原奉天殿
土木堡丧师辱国,是明英宗心中难以忘怀的坎,通过夺门之变这种非正常手段重新上位,更是让其变得极其敏感。是以这一细微变化落在多疑的明英宗眼中,不是在表达对他的双倍崇敬,而是在怀念那个被自己废了的“先帝”——代宗朱祁钰。于是乎,瞬间来了个情绪大爆发,负责此事的礼部官员倒了大霉。一顿上纲上线的输出后,负有直接责任的礼部仪制司郎中俞钦被打入诏狱。
“故事凡节册案一,第用黄伞一覆之,是日覆以二伞。上曰:‘是例出自何年?主之何人?’ 锦衣卫以遵礼部仪制司文移为言。于是尚书萧晅、仪制司郎中俞钦等各自陈不谨罪。诏下钦锦衣卫狱。”(《明英宗实录》)
次年六月,韩王朱徵钋以弟弟婚事将近为由,特地上疏朝廷,请求准许王府派内官赴南京向始封祖韩宪王朱松祭告。对此明英宗表示,婚事只需在家庙中祭告即可,不必特意前往南京。
传制之时发生的案子,虽然与朱徵鍉没有直接关系,可不知道是否冥冥中自有天意,很快厄运就降临到了他头上。
成化元年(1465年)三月初五,汉阴王朱徵鍉薨逝,时年还不到弱冠,朝廷赐谥曰“恭怀”。放在今天,汉阴恭怀王朱徵鍉在某些人口中属于“他还是个孩子”,可他的生年却是个未解的迷。
“壬子,韩府汉阴王徵鍉薨。王,靖王之子,母妃平氏,正统戊辰生,天顺丁丑封汉阴王,至是薨,年十七。讣闻,辍朝一日,赐祭葬如制,谥曰恭怀。”(《明宪宗实录》)
按照“年十七”推算,朱徵鍉应当生于正统十四年(1449年),可“正统戊辰”为正统十三年(1448年),两者之间整整差了一年,不知道实录便编撰者是如何将它们扯到一起的。
因“紊乱宗支”而被追夺爵位
汉阴王朱徵鍉虽然夭亡,却留下了一子一女。成化十三年(1477年)四月,以成安伯郭鐄、工部郎中张达为正副使,持节册封朱徵鍉独子朱偕汪为汉阴王。当年九月,册封西城兵马副指挥刘瑄之女刘氏为汉阴王妃。朱徵鍉独女也被册封为县主。
汉阴县古梯田盛开的油菜花
然而成化十四年(1478年),朱徵鍉老丈人周恂的姻亲因与周恂发生冲突,秘密向朝廷检举揭发汉阴王朱偕汪并非先王所出,而是抱养的外姓之子,周恂则是此事的主谋及具体操办人。
宗室抱养外姓冒充宗室子弟,在当时被称为“紊乱宗枝”,属于玷污天家血脉的重罪,与谋逆一般无二。即便是明宪宗再优待宗室,也被气得三尸神暴跳,当即命镇守内官会同陕西巡抚、巡按及三司官员展开联合调查。发生于汉阴王府的“狸猫换太子”大案,终于大白于天下。
依据明朝的制度,一旦郡王绝嗣,郡国就会被除国。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是郡国被除国,对朱徵鍉生母韩靖王夫人平氏、汉阴王妃周氏而言,是巨大打击。不仅要背负绝后的质疑声,连日常待遇都会一落千丈。毕竟有未成年继承人和绝嗣获得的补贴是不一样的。有继承人,少说也能领到每年五六十石赡养米,多的甚至能全额领取先王的岁禄。而绝嗣的,作为未亡人,一般每年也就只能领个二三十石粮食。
比如朱徵鍉因为名义上留有一对子女,故经过两次奏讨,其母平氏代表汉阴王府,可以每月领取十五石米,相对于绝嗣好了不知道多少。
因此当朱徵鍉病重之时,心痛女儿的老丈人周恂入府探望,竟给女婿出了个馊主意,让两个宫人假装怀孕,伺机抱养外姓,冒充王子。
对于朱徵鍉而言,有曾叔祖安惠王朱楹这个前例在,相对于绝嗣,让外人来祭祀自己,自然更愿意坐在宗庙之中安享自己后代供奉的冷猪头肉,哪怕这个这群后代身上流淌的并不是自己的血脉。
如此翁婿俩一拍即合。为让计划变得更合理,朱徵鍉趁韩王朱徵钋及其他郡王前来探视之机,向他们托孤,借此将此事过明路。
“先是王有疾,恂入问,窃与王曰:“王疾病当不可讳,无后奈何?何不取家人子名之,以奉王后?”王以为然,令二宫人假若有娠者。韩王及诸王来问疾,俱以托焉。”(《明宪宗实录》)
明宪宗剧照
朱徵鍉去世之后,在周恂的主持下,汉阴王府趁乱将一男一女两个婴儿接入宫中,冒充为两个宫人所生。更奇葩的是这名女婴,实则是朱徵鍉的小姨子,也即为周恂的嫡女。朱偕汪的跟脚则没有记载。
得知真相后的明宪宗暴怒不已,在他看来这是“祖宗以来所未有也”。大明开国百余年来,因绝嗣而被除国的宗王并不少见,可还从来没出现过为此抱养外姓小孩冒充宗室,窃据宗王爵位的。为何在他这一朝就出现了这么骇人听闻之事,是觉得他自己太好说话了,还是觉得自己拿不起刀了?于是乎明宪宗在收到调查结果之后,从快从重给予了处置:
周恂身为王府教授,知法犯法,主导此事,被判凌迟处死,其妻妾及儿子作为参与者全部斩首,并抄没周家家产;
韩靖王夫人平氏、汉阴恭怀王妃周氏,作为从犯,被赐死;
直接造成宗支血脉紊乱的冒封汉阴王朱偕瀞和冒封县主,一并赐死;
已经去世的汉阴恭怀王朱徵鍉,作为从犯,同样被削去谥号,追降为庶人,汉阴郡国就此除封;
知情不报的内使刘通等五人,各杖一百,充边军。
阿越说
为展示自己处理此事的决心,明宪宗派出由自己姐夫驸马都尉周景、司礼监太监李荣和锦衣卫指挥使赵璟等亲信组成的豪华监督团,赴陕西平凉监督诏令执行情况。为震慑宗室,明宪宗还将朱徵鍉当做骇猴的鸡,亲笔撰写书信将此事通报诸藩,要求各地宗室严守门禁,禁止闲杂人等出入,以防再出现类似事件。
“乃致书于各王曰:‘朕惟徵鍉乃韩宪王曾孙,宪王实太祖高皇帝之子。高皇帝奄有天下,封建诸王,藩屏国家,以为千万世不拔之基。岂意徵鍉秪因乏嗣,顾恋房闱私爱,轻信外人邪谋。致使其母及妃下挹污池之流,上溷天潢之泒。其得罪于祖宗,岂小小哉?身虽沦亡,咎难容贷。己革其封爵,削其谥号,追废为庶人。用彰朝廷大法,用慰祖宗灵明,以为将来警戒!鸣呼,莒人灭鄫,春秋所诛。而徵鍉忍心害理一至于此,祖宗以来所未有也。夫人闻知莫不愤怒,况于朕乎?况于宗室乎?尚恐各宗室亲王未知其详,特命所司抄录情词并书遍报亲藩,尚其亮之。’”(《明宪宗实录》)
平凉崆峒山
然而人性本恶。诚如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所言:“资本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冒着被绞死的危险。”在那个时代,对宗室而言在绝嗣的压力下冒认外姓小孩为子嗣,获得的利润何止百分之三百,所以即便“紊乱宗支”属于绝对不可触碰的高压线,可依然有人铤而走险。
就在汉阴王朱徵鍉“紊乱宗支”事发前两年,也即成化十二年(1476年),岷藩江川郡国第二代王江川庄僖王朱音坄绝嗣,时任岷王朱音垽就伙同江川王妃刘氏干过一模一样的事。好在被朱音坄之弟镇国将军朱音垫及时揭穿,才没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两年后,也即成化十六年(1480年),晋藩爆出方山王朱钟铤帮弟弟镇国将军朱钟鏕抱养的外姓子请名、请封丑闻。事发之后朱钟铤被革爵,方山郡国最终也没能保存下来。
以上所提都是经过明朝官方认证的,可要说大明宗室中“紊乱宗支”之事只有这三起,阿越是绝对不相信的。毕竟按照冰山理论,你所能看见的仅仅是浮在水面上的一角,隐没于水底下的相同事件不知凡几。所以明宪宗所谓的“祖宗以来所未有也”,只不过是在粉饰太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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