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上帝遗忘的周有光:活到112岁,女儿夭折,82岁儿子走在他前面
周有光被标榜成“汉语拼音之父”,这让他很尴尬:
“我可没说过这种蠢话!”
毕竟,汉语拼音起码有六个爸爸。
因此,周有光谦虚地说:
“我只是汉语拼音的 *** 人之一。有的人说是主要的 *** 人之一,也可以。”
然而,大家还是称呼他为汉语拼音之父,因为他比较出名。
顾传玠 沈从文 周有光
出名的原因,一个是他娶了张允和,成了沈从文的连襟;一个是他很长寿,活到了112岁。
然而,他的百岁人生,伴随着阅尽生离死别。
百岁老人周有光眼睁睁看着身边的至亲,一个个先自己而去,却无一人陪伴他走完最后的旅程!
千里姻缘一线牵
周有光是我国著名的语言学家,1906年出生在江苏常州的名门望族。
可惜,他出生的时候,家境已经中落了。
家庭穷了,就分裂了。
此外,父亲还纳妾了,所以母亲带着孩子们搬到苏州独自生活。
正是在苏州,周有光遇到了未来的妻子——张允和。
她比周有光小3岁,出生于一个显赫的大家族。
张家四姐妹
张元和、张允和、张兆和、张充和,被称为“张家四姐妹”,名气很响亮。
叶圣陶讲过一句话:
“九如巷张家的四个才女,谁娶了她们都会幸福一辈子。”
当时,张允和跟周有光的妹妹是同班同学,常常去周家玩耍。
渐渐地,周有光开始暗恋张允和。
一天,他鼓起勇气给张允和写了一封信:
“你们家托我姐姐带的东西,你收到了没有?”
其实,这是双向奔赴的暗恋。
张允和收到信很紧张,拿给一位学姐看,让她帮忙出主意。
学姐说:
“嘿,这有什么稀奇,人家规规矩矩地写信给你,你不写回信反而不好。”
于是,两人开始互通书信,渐渐发展为约会、恋爱。
一切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虽然都是新式青年,但他们却不敢手牵手并肩走路。
一天,两人去江边约会。
周有光在石堤上放了一块洁白的大手帕,两个人挨着坐了下来。
紧接着,他拿出一本《罗密欧与朱丽叶》,找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
描述两个恋人相见的一刹那,还有什么“我愿在这一吻中洗尽了罪恶!”
张允和看过后,害羞地不理会他,心想:
“这个不怀好意的人!”
周有光不好意思地把小书放进口袋,然后轻轻地去牵张允和的手。
张允和的手心紧张地直出汗,周有光便笑着从口袋里取出一块白色小手帕,塞在两个手的中间。
张允和想:
“手帕真多!”
原来周有光爱干净,平日里会随身携带多条白手帕。
吐槽归吐槽,张允和心里是甜蜜的。
“当她的之一只手被他抓住的时候,她就把心交给了他。从此以后,将是欢欢乐乐在一起,风风雨雨更要在一起。——张允和”
不久之后, 周向她求婚时说:
“我很穷,恐怕不能给你幸福。”
张允和却毫不在意:
“幸福要自己求得,女人要独立,女人不依靠男人。”
意外的是,张允和的保姆偷偷拿了两人的八字去算 命,先生说:
“这两人都活不到35岁。”
但张允和异常淡定:
“我相信旧的走到了尽头就是新的开始。”
1933年4月30日,张允和毅然嫁给周有光,两人在上海办了个简单温馨的婚礼。
周有光在大学时主修经济学,兼修语言学,还会讲英语、法语、日语。
毕业后他一边在大学教书,一边在银行工作,还给杂志写点儿与文字改革有关的文章。
而张允和也不满足做家庭主妇,在中学教书并给报纸副刊投稿。
夫妻俩勤奋努力,使得家庭经济状况大有改善。
婚后,两人有了一儿一女。
抗战前有一段时间,一家四口搬到苏州,找到一所很好的房子,度过了一段宁静和雅致的生活。
“那个地方叫乌鹊桥弄,很清静的。大门外面有一片田,农民种玫瑰花。我们一开门全是玫瑰花,漂亮得很,香得很,那个风景好得不得了!”
痛失爱女、儿子被流弹击中差点殒命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
无情的炮火,摧毁了周有光田园牧歌式的美好生活。
在战火中,他带着一家老小在颠沛流离中,辗转到了四川。
1942年,女儿周小禾得了盲肠炎,由于没能及时获得抗菌素治疗,不幸离开了人世,这成为隐藏在周有光夫妇内心深处永远的创痛!
正是因为女儿的去世,周有光的精神难以寄托,在这一年受基督教洗礼。
两年后,儿子周晓平在花园玩耍,一个流弹打进花园,直接打在他肚子上面,穿了五个洞。
那一瞬间,周有光和张允和觉得天都塌了,他们怎么都不愿意相信,老天爷会这样对待他们的一双儿女!
万幸地是,彼时他们住在成都,家附近有医院,因为抢救及时,儿子周晓平活了下来。
1945年,抗日战争取得胜利!
经历了 *** 夭折、儿子被流弹击中差点殒命的诸多劫难,周有光夫妇重新回到上海工作。
不久,周有光被银行调往美国华尔街任职。
夫妇俩便把儿子交给苏州的母亲带,然后远渡大洋,抵达美国。
周有光白天在金融界上班,下班后便去公共图书馆,利用业余时间充分读书学习,不肯浪费一点时间。
他除了研读经济学,还自修字母学,收集了许多跟字母学相关的书籍、资料。
因为是高级职员,周有光每年有旅游费。
因此,他得以带着妻子到世界各国旅行,开阔眼界。
1948年,周有光和张允和在游历了欧洲后,决定尽快回到祖国。
“因为我们经历过抗日战争,所以对祖国感情特别深。抗日战争促进了中国人的团结,振兴中华变成了大家的希望。我想中国当时最缺乏的也是经济建设,于是立志回国搞经济。”
回国后,周有光一边在银行工作,一边在复旦大学教授经济学,并和其他经济学学者一同创办了《经济周报》。
未料,接下来发生的种种,让周有光渐觉无用武之地。
“回来想搞经济,这个事情落空了。
人生很难按照你的计划进行,因为历史的浪潮把你的计划几乎都打破了。”
就在这时,周有光从一位金融学家,改行成为语言学家。
而张允和因为娘家背景遭到冲击,不得不辞去工作,从此成为家庭主妇。
1955年,周有光举家搬到北京,他潜心研究汉语拼音,并出版《汉语改革概论》,系统地总结了三百多年来汉语拼音字母的演进史,以及中国人自创拼音字母的历程。
1958年,周有光参与的《汉语拼音方案》通过,从此拼音正式走进校园,成为全国小学的必修课。
这是新中国为语文现代化事业作出的伟大贡献。
正是因为周有光改行“语言文字改革”、张允和退居家庭当主妇,在时代的飓风中,他们没有受到很大的冲击——
张允和留在北京照顾孙女;
周有光虽然下干校,但是没挨过打,没受太多罪。
举杯齐眉,两老无猜
1972年,周有光结束了干校生活回到北京,一家人重新开始了正常的家庭生活。
再次拥有安定的生活,周有光抓紧时间来补做学问,不仅担任了《中国大百科全书》编辑委员会的委员,还出版了一系列著作,诸如《世界文字发展史》等等。
1988年,83岁的周有光正式离休,但是他并没有停止工作,在家里继续读书、写作。
而且他非常新潮!
这一年,他就用上了电子打字机。
“1988年对我是一个分水岭。这一年我有了电子打字机,这是一个改变。”
有了电子打字机,周有光的写作效率提高很多。
他一边研究人类文字学、人类文字史,一边写杂文。
周有光一生在两个不同领域——经济学、语言学研究方面均有建树,50岁前是金融学家和经济学教授,85岁前是语言文字学家,85岁后是关注时代变化和历史演进问题的文化学家。
后来,他提出一个著名观点:
“要从世界看国家,不要从国家看世界。”
他还说:
“先知是自封的,预言是骗人的。如果事后不知道反思,那就是真正的愚蠢了。聪明是从反思中得来的。”
此时,媒体开始关注周有光。
一方面因为周有光高龄以后还能持续保持思想的活力,另一方面人们越来越意识到,周有光作为历史见证者的重要性。
这一时期,周有光的家庭生活也平静而丰富。
他与妻子相敬如宾,两人一天两次举案齐眉——
每天上午10点钟,他们悠哉游哉坐下来,喝茶、喝咖啡,吃小点心,喝茶前,两人把杯子举到齐眉处,说:
“来,碰碰。”
下午3点钟,他们拾得一晌清闲时光,又喝下午茶,又举案齐眉。
这当然是有一点好玩,更是双方互相敬重的一种表达,对家庭和谐起到了作用。
“我们的理论是,夫妇生活不仅要有爱,还要有敬。古代夫妇举案齐眉,我们今天没有案了,就举杯齐眉。”
对于两人的晚年生活,张允和总结得很精炼:
“红茶、电脑、两老无猜。”
百岁老人周有光,阅尽人间生离死别
天下无有不散筵席,就合上一千年,少不得有个分开日子。
与百岁人生相伴的,必然是历尽人间生离死别——
2002年8月14日,张允和寿终正寝,享年93岁。
从此,周有光无以再举杯,对饮成二人。
他怕自己睹物思人,再也不愿回到他和张允和的卧室居住,每天晚上缩在书房的小沙发上睡觉。
在其后的两年间,90多岁的周有光多方联络,将妻子张允和的遗作《浪花集》和《昆曲日记》出版。
他说,这是对妻子更好的纪念。
在《浪花集》的后记中,周有光之一次袒露心声,妻子的离去对他到底有多么悲痛:
“我的夫人张允和的去世,对我是晴天霹雳。我们结婚70年,从没想过会有一天两位中少了一人。突如其来的打击,使我一时透不过气来。
后来,我忽然想起有一位哲学家说过:‘个体的死亡是群体发展的必要条件’,‘人如果都不死,人类就不能进化’。多么残酷的进化论!但是,我只有服从自然规律!
原来,人生就是一朵浪花!”
之后,周有光把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写作上。
他的生活简单,每天就是睡觉、吃饭、看书、写文章。
进入21世纪以来,周有光发表的文字越来越多——
2005年,100岁的周有光出版了《百岁新稿》;
2010年,105岁的周有光出版了《朝闻道集》;
2011年,106岁的周有光出版了《拾贝集》;
2012年,哲学家李泽厚拜访他时,107岁的周有光豁达地笑说:
“上帝太忙了,把我忘了。”
2014年,109岁的周有光先后出版了《从世界看中国:周有光百岁文萃》和《逝年如水:周有光百年口述》。
2015年1月22日,周有光唯一的儿子周晓平做完手术后突感不适,不幸去世,享年82岁。
周晓平从小聪颖,他在苏州更好的小学读书,中学在上海又是更好的,大学是北京大学,后来到科学院工作,成为著名的气象学家。
生活中,他非常孝顺,虽然本身已属高龄,却每天往来奔走打理父亲的事情。
多年来,他已经成为父亲的朋友、助手和倾听者。
人们很难想象,没有他的存在,对周有光意味着什么!
家人原本想要瞒着周有光,可他却察觉到了什么。
最终,大家不得不将这残酷的噩耗和盘托出。
这是十分艰难的时刻,连保姆也无法控制悲伤失声痛哭!
但是,周有光似乎已做了精神准备,他对周围的人说:
“我现在最需要的是安静和独处。”
说完,便转身回房间。
之后,周有光的外甥女屠乐勤,每天都来陪他聊天。
但谈话只要涉及个人隐私和情感话题,周有光就说:
“不谈我自己,我们谈谈这个世界。”
在女儿夭折、妻子离去后,还要承受儿子去世的打击,这种无言的痛苦深深地击中了周有光!
2017年1月14日,周有光再也支撑不住,悄然去世,享年112岁。
上帝终于想起他,让他跟家人在天上团聚了!
值得一提地是,周有光的逝世居然引起了一场剧烈的社会波澜——
先是各路媒体争相报道,宣传周有光是“汉语拼音之父”。
后是一些人跳出来炮轰这个头衔,义正词严地“不同意”“不答应”!
不知,在上帝的客厅里喝茶的周有光,看到这场俗世的闹剧会作何感想?
或许,他会顽皮地笑着说:
“真是好玩极了!”
参考书籍:
01 《超越百年的人生智慧:周有光自述》——周有光 文明国
02 《穿越世纪的光:周有光画传》
03 《走读周有光》——陈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