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炮鸟”的神话与真相：苏联红军“马拉”号沉没之谜 （上）- 喀琅施塔得上空的迷雾

提起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斯图卡俯冲轰炸机头号王牌乌尔里希鲁德尔的名号，想必大家都不会陌生，其“惊人”的战历在 *** 及市面上已经有大量资料详述，在此不做展开（本号之前也发表过鲁德尔在战争中最后一天的故事：大炮鸟的谢幕 - 超级王牌鲁德尔在战争中的最后一天）。

而其中又以1941年9月23日单机击沉苏联红海军波罗的海舰队“马拉”号战列舰最为传奇。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事发当时的资料解禁，由此而来的种种疑点和矛盾也浮出水面，令这一惊天战绩的真实性变得模糊，到底是不是鲁德尔击沉了马拉号，如果不是的话，他击中的到底是哪艘？又是谁击中了“马拉”号呢？

而本文即结合以鲁德尔本人、参战双方的官兵回忆录及史料记载，力图还原“大炮鸟”神话的本来面目。

从“彼得巴甫洛夫斯克”到“马拉”

“马拉”号是俄罗斯帝国海军在之一次世界大战前建造的“塞瓦斯托波尔”级战列舰（Севастополь）的三号舰，最初以克里米亚战争中的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围城战命名为“彼得巴甫洛夫斯克”号（Петропавловск），1914年冬季完工，1915年服役，负责防守芬兰湾。

在赫尔辛基的“彼得巴甫洛夫斯克”号

1917年俄国二月革命时，该舰水兵加入了波罗的海舰队起义，十月革命后很长一段时间是布尔什维克拥有的唯一一艘无畏级战舰，在俄罗斯内战期间曾参与针对白俄的作战。

1921年，该舰参与了喀琅施塔得起义。起义被镇压后，战舰以法国大革命领导人让-保尔马拉（Jean-Paul Marat ）的名字改名为“马拉号”（Марат）。

1921年喀琅施塔得起义中的“彼得巴甫洛夫斯克”号

1925年时的马拉号

后在1928-1931年、1938-1940年间两次进行了现代化改造，但总体还是落后，为了满足现代海战要求，海军司令部在1941年决定实施新的战列舰现代化项目，并在1942年实施。

经过改造后的马拉号，但仍显落后

1941年6月爆发的苏德战争打乱了原定的计划，“马拉”号投入到列宁格勒保卫战中，高炮首次于6月22日白天向德军侦察机开火。

从8月22日开始，“马拉”号停泊在列宁格勒郊外斯特列利纳（Стре́льна）对面的海运运河（Морской канал）内港。自9月9日起开始用火炮轰击推进的德军地面部队（仅305毫米口径炮就发射了超过1000发炮弹）。

9月11日，德国空军对其进行了大规模空袭，造成舰体损坏，但仍能自行驶回喀琅施塔得。据其他资料记载，当天一号主炮的三联炮中间的那门因频繁射击而爆裂。

从9月14日至16日被10枚德国陆军重型炮弹命中，前9枚未造成重大损坏，但第10枚炮弹摧毁了高射炮平台（3门37mm高炮）。

9月16日遭到两组德国轰炸机的袭击，被三枚250公斤炸弹直接命中，一枚在船舷爆炸。部分火炮和一些机械设备被毁，25名水手阵亡-

这也为后来“马拉”号沉没埋下了伏笔

，鲁德尔后来也声称他当天向马拉号的甲板上投下了1枚500公斤炸弹。

9月21日，几组轰炸机再次攻击战舰，但高炮手击退了所有攻击，投下的炸弹远离战舰。

“马拉”号沉没实录

首先从战时报告和战后俄方历史学者撰写的文献中找出1941年9月23日当天的记录

**1. M.V. 泽菲罗夫, D.M. 德格捷夫, N.N. 巴热诺夫所著的《目标—战舰：德国空军与苏联波罗的海舰队的交锋》 (Цель - корабли. Противостояние люфтваффе и советского Балтийского флота) (第141-142页):**

“（1941年9月23日）莫斯科时间10:00，喀琅施塔得遭到当天的之一次袭击，期间海军造船厂再次遭到破坏。

据目击者回忆，当炸弹落下时，除了爆炸的轰鸣声外，还听到了金属的撞击声和建筑物坍塌的低沉轰响。多处的供水管道被炸断，水柱从地面喷涌而出。

被德国空军空袭过后的喀琅施塔得

潜水作业队（ОВР）的政委R.V. 拉顿（Р.В. Радун）后来回忆起这一天时说：‘敌人飞得很嚣张，而我们只有防空炮，且打得不怎么样。我们的战斗机只有六架。整个舰队的航空兵都在支援列宁格勒前线。’

一个半小时后，第2防空军的雷达探测到一批新的目标从南方向接近。这是30架第2俯冲轰炸机联队的Ju-87，在第54战斗机联队Bf-109F战斗机的掩护下，以3000米的高度飞行。

第2防空军部署在列宁格勒的机枪阵地

从“马拉”号战列舰上可清晰目击到德机机群，随后，N.I. 穆欣中尉指挥的4号主炮塔向敌机开火，发射了三发带有定时引信的榴霰弹。

炮弹在高空爆炸，形成了巨大的烟球。随后，战列舰的76毫米和45毫米高射炮开火，整个天空布满了爆炸的烟云，但这并不能阻止德国飞行员。

在攻击完基地，轰炸机排成一圈，然后依次俯冲攻击舰船。所有水面目标都被分配给各机组人员，施特恩上尉和鲁德尔中尉的‘斯图卡’携带1000公斤的炸弹对‘马拉’号发动了攻击。”

**2. 德米特里哈扎诺夫《1941年9月对喀琅施塔得的空袭》(Воздушные налеты на Кронштадт в сентябре 1941 года），原载于《舰队大师》（Флотомастер） 2001年第1期第39页：**

“最猛烈的袭击发生在9月23日——敌人的轰炸机分六波次抵达目标。10:00时，大群单引擎和双引擎的‘容克斯’轰炸机未能对舰船进行精确打击。

11:30时，约30架Ju 87突破防空火力准备投弹。两架飞机脱离编队，几乎垂直地俯冲向‘马拉’号所在的位置。之一架‘斯图卡’由第2俯冲轰炸机联队第3大队大队长施特恩上尉驾驶--这是他本人的第300次战斗出击，他决定纪念这一里程碑-‘精确地将一吨重的炸弹投在俄国战列舰的甲板上’。

第二架飞机也不甘落后，那一刻施特恩的机 *** 列曼下士觉得，后面这架飞机的引擎几乎要撞上自己的驾驶舱-机上驾驶员正是鲁德尔中尉”

***

综上所述，两个文献都证明第2俯冲轰炸机联队的Ju-87参加了9月23日当天队喀琅施塔得的第二次对空袭，发生在莫斯科时间10:00之后一个半小时，即11:30之后，而鲁德尔的“著名”战果，即宣称的击沉“马拉”之战，正是发生在第二次空袭期间。

那么，9月23日10点到11点30分之间德国空军对喀琅施塔得的之一次空袭，不同来源又怎么记载的呢？

**1. A.V. 普拉托诺夫《芬兰湾的悲剧》（ Трагедии Финского залива ）**

http://militera.lib.ru/h/platonov_av/04.html

“11点钟，从‘马拉’号上在距离超过300链的彼得宫方向发现了一群敌方轰炸机，后面还跟着几波‘容斯’。战列舰发出战斗警报，准备战斗，舰上测距站开始向各口径火炮提供距离和方位信息。10:49，舰艏305mm主炮向之一组飞机发射了榴霰弹。炮弹爆炸，但未能击中目标，敌方轰炸机最初分成两组，迅速改变航向，直奔喀琅施塔得....”

**2. 《波罗的海舰队司令部舰艇损管简报》1943年第2期，第5页：**

“……9月23日，11点左右，在一次空袭中，约60架飞机中至少有两枚炸弹击中战舰，其中一枚击中1号锅炉房，另一枚在1号炮塔附近爆炸……。

爆炸的力量将战斗指挥室和主桅杆从底部掀起，坠落在右舷，炮塔的装甲顶盖和侧壁被炸入水中，战舰两侧25-52号肋骨区域被摧毁。由于1号锅炉舱被毁，船上电力中断。

马拉 号的部分前桅被爆炸的冲击力抛出舰外，飞到了喀琅施塔得港岸上

因为前部辅助蒸汽管线被毁，4号锅炉舱的蒸汽压力下降，船体向右舷倾斜至5度，并缓慢沉入水底，舰艏部分下沉。

检查显示，1号炮塔区域的舰体左舷被完全摧毁，潜水员可以通过船体底部进入舰内。右舷此区域还残存着一段未损坏的船壳....”

**3. A.V. 普拉托诺夫《芬兰湾的悲剧》**

http://militera.lib.ru/h/platonov_av/04.html

“……至今仍不清楚有多少炸弹击中了‘马拉’。当时认为两枚500公斤炸弹相隔几秒钟爆炸——一枚在舰艏，另一枚在前桅杆后方——引发了1号主炮塔的弹药爆炸，炮塔弹起并落入甲板上的巨大裂口中。

马拉 号的舰艏，已沉入水中

前部上层建筑和所有战斗哨所、设备、高射炮、前部战斗指挥舱以及所有在场人员都被巨大的爆炸声和轰鸣声抛起，掉落在右舷，然后坍塌进水中。

前部烟囱及其烟道罩也飞入水中。舰长伊万诺夫中校、副舰长楚菲斯托夫上尉以及另外324人英勇牺牲。罗迪切夫上尉接管了指挥。实际上‘马拉’号作为战舰在那一刻已不复存在了。

从20号到57号船肋的大部分结构就像从舰体中撕出来一样。在爆炸区域，14米高的舰舷仅剩4米未受损，而左舷仅剩2.5米。舰艏部分从舰艏到20号肋骨在左舷倾斜下沉，57号肋骨后的部分浮在海面上，向右舷翻滚。

两部分由从龙骨到第二舰底层的结构残留物连接。爆炸的威力使第二锅炉舱的锅炉在57号肋骨两处穿透了防水隔舱，导致第二锅炉房的进水2300吨。震荡造成铆接处大面积损坏，包括远离爆炸点的铆接处也受到影响。

舰体及舱壁的整体水密性破坏的因素还包括9月16日的首次空袭造成的损坏及舰体结构的自然老化。

由于蒸汽管线在爆炸后 3-4 分钟破裂，蒸汽压力降至零，第3锅炉舱内锅炉停止运行，舰体断电。

尽管条件极其严峻，爆炸后立即展开了抢救战舰的行动。为了平衡倾斜，淹没了左舷的一些舱室，但只将倾斜度从5度减少到3.5度——进一步矫正舰体的行动，由于船艏部分搁浅而无法实施。

舰员们尝试在4号和6号锅炉舱内点燃锅炉，但燃油中混入了水，未能成功。试图启动未修复的后柴油发电机也失败了。因此仅能使用应急照明，无法使用排水和防火设备。

舰员在手电筒的光亮下试图通过填补洞口、堵缝和支撑来阻止进水。但海水在舰体蔓延太快，所以无法确定漏水点，一个又一个舱室被淹没。

当几乎所有舱室都被淹没后，“马拉”号已涌进了约1万吨海水，舰艉部分触底，幸好该处深度不超过11米。

人们还必须与第二主炮塔区域的火灾作斗争，那里的被服、舱室装饰和油漆正熊熊燃烧着。虽然从岸上拉了约300米的消防软管，但主要还是靠灭火器控制火势。

战斗持续了两个小时后，应急照明的电池完全耗尽，舰长下令“弃舰”。

当晚从岸上恢复供电后，一部分舰员回战列舰，继续抢修。于4号主炮塔顶部的76毫米高射炮的射手们一直未离开战舰，继续抵御敌机的攻击。

遗憾的是所采取的措施没有成功，到9月24日早晨，“马拉”号彻底沉入海底，舱内的水位达到了中甲板和下甲板之间空间高度的一半，也就是仅剩主起居舱没有被淹没。

海军部下令进行彻底调查，确定事故原因和战舰损失原因，以便吸取教训并进行适当的反思。然而，无论如何‘马拉’在9月23日的袭击中仍然被击沉了。”

综合以上几份文献，可以得出结论，“马拉”号在汉斯-乌尔里希鲁德尔的“著名”攻击发生前30分钟就已经被击沉了！

9月26日德国空军拍下的 马拉 号，可见舰艏处流出的油迹

最后在根据以上各篇文献梳理一遍，关于1941年9月23日对“马拉”号战列舰的两次袭击，顺序是：

- 之一攻击：发生在10:00到11:30之间，约60架飞机参与

- 第二攻击：发生在11:30之后，由第2俯冲轰炸机联队的30架Ju-87实施，汉斯-乌尔里希鲁德尔参与了此次行动。

那么，究竟是谁击沉了战列舰“马拉”？还是来先从文献中推测一下

德米特里哈扎诺夫《1941年9月对喀琅施塔得的空袭》（《舰队大师》2001年第1期）第38页：

“根据德方记载，在袭击‘布尔什维克海军要塞’的行动中，第77轰炸机联队第1中队中队长约阿希姆波特尔上尉（ Joachim Pötter）和第2大队大队长迪特里希佩尔茨上尉（Dietrich Peltz）参与了此次行动。

两位上尉与两个大队最有经验的机组人员在早上轰炸了舰船泊位。此役过后不久，波特尔被授予了骑士十字勋章，同时升至第1大队大队长，佩尔茨在骑士勋章上加上了橡叶勋饰。可惜的是他们的嘉奖文件和其他内部文件均无法明确二人对喀琅施塔得内苏联舰船的攻击成果。”

约阿希姆波特尔

迪特里希佩尔茨

“骑士十字勋章”和橡叶勋章均是德军的高级武勋，不会仅因为参加一次飞行行动就贸然授予。

可以大胆推断两人是因为击沉了“马拉”号而被授勋，因为在1941年9月的列宁格勒区域，出了“马拉”号，德国空军也没有其他重大战果。

很可能，在击沉“马拉”时使用了BM-1000型伞雷（Bombenmine 1000），这种伞雷被德国空军用作重型航空炸弹，含有700公斤 *** 。

威力足以在近距离让排水量23000吨的巨舰倾侧（正是“马拉”在沉没前的经历），而在直接命中时，也能轻易的破坏装甲甲板，引发1号主炮塔弹药的爆炸。

如果“马拉”在他们到达前半小时就被击沉了？9月23日施特恩和鲁德尔真正攻击的目标是那艘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