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春秋刺客豫让?
当那把锋利尖锐的短剑抹向脖颈的时候,他看了这个世界最后一眼那是一个芦花飞扬、秋意正浓的季节,这是他出生三十多年来之一次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美丽,他心里蓦然升起了一丝留恋和牵挂。他,豫让,不同人对他做出了不同的结论,心胸局促的范氏和中山氏认为他不过是一个普通客卿,而慧眼识才的智伯却把他奉为国士敬重有加,当作了人生的重要知己,正是这人生知己的加持,使得豫让肝脑涂地、以身相报,诸侯以礼遇士,宾客以身相报。两千多年过去了,人们也许早已忘记了那位身为晋国正卿的智伯,而豫让这个振聋发聩的名字,却时刻提醒人们莫忘士为知己者死的人生执念。
司马迁在《史记》的刺客列传里,一共记述了先秦五位著名刺客的事迹。但以当下价值观念来衡量和揣度,彼时司马迁心中并没有一个统一模式和固化标准:有的刺客属于见利勇为的侠肝义胆之人,有的刺客是受人之托的帮办辅助之流,有的刺客则纯粹是恪尽职守的职业杀手,有的刺客则是唯利是图的市侩之辈。曹沫作为鲁庄公手下的一名职业军人,前有管仲缘情理而举荐,后有齐桓公权利害而宽宥,遂使曹沫既保全了性命又赢得了声名,以致于后世将曹沫褒扬为侠客之祖并以诗咏赞森森戈甲拥如潮,仗剑登坛意气豪。三败羞颜一日洗,千秋侠客首称曹;其怒有万人之气,甚不可当的厨师之祖专诸,受雇于公子光伺机行刺吴王僚,这其中既有阖闾想自立为国君的深层考虑,又有阖闾对专诸封妻荫子的郑重许诺,于是上演了一出以鱼肠剑刺杀吴王僚的宫廷喋血案,后人写诗对专诸此举不以为然:一剑酬恩拓霸图,可怜花草故宫芜;瓣香侠骨留残塔,片土居然尚属吴;年轻好斗的聂政念及严仲子的知遇之恩,以白虹贯日之势刺杀了韩国宰相侠累,却没有摆脱酒肉朋友献百金庸俗关系,所彰显的无非是一介屠夫之鲁莽与勇毅,南宋诗人徐钧在诗中写到:为母辞金义且仁,却甘为盗忍轻生。若非有姊扬风烈,千古谁知壮士名;读书击剑、为人慷慨的荆轲倒是历史上最为悲壮的刺客之一,这位临别前吟唱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侠客向来被后人所敬仰所膜拜,唐代诗人贾岛在诗中推崇至今易水桥,寒风兮萧萧。易水流得尽,荆卿名不消;而无论怎样豫让刺赵都是这五位刺客中最为典型的古道热肠的士人行为,豫让大义凛然、以死报主的故事,使其成为赵燕慷慨悲歌之士的代表性人物,清代诗人陈维崧在《南乡子》一诗中称许豫让残酒忆荆高,燕赵悲歌事未消。忆昨车声寒易水,今朝,慷慨还过豫让桥。
以漆涂身、吞炭使哑的豫让为知己者而死,其义举完全出自对传统价值观的坚毅追求,源于对仁厚主人的恩德图报。豫让既不是扶危济困的侠客,也不是意气用事的刺客,无论豫让的荣与辱、爱与恨、生与死,其灵魂都是弘毅而澄澈的。自古三晋多义士。在豫让刺赵之前三晋大地已锻塑了一个忠贞不二的千古义士,那就是士甘焚死不公侯,满眼蓬蒿共一丘(宋黄庭坚语)的介子推。介子推鄙弃功名利禄,愤懑奸伪欺罔,割股奉君、忠君赴义,最后远离朝臣义死绵山,名垂青史流芳百世,后人不仅创造了寒食节纪念他,而且修建了大量祠堂庙宇祭奠他。无独有偶,还是在春秋时期,晋国大臣屠岸贾对相国赵盾满门抄斩,家臣程婴将自己儿子作为替代,保护了忠烈的后代,著名京剧《赵氏孤儿》表现的就是这一历史故事。秦朝汉代以将,出生于河东郡解县(今山西省运城盐湖区解州镇)的一代武圣关羽盛大出场,更是如日中天、辉耀千秋,成为事主不忘其本,乃天下之义士也(曹操语)的重要典范。鉴于历朝历代对关羽的顶礼膜拜,使他近乎一个义士的完美化身。但一种精神的流布与传承总是有它的历史源头,仔细梳理和反复推演三晋义士群像的精神脉络,义字当先的豫让堪称一个原点和基脉。豫让至死秉持士为知己者死义不贰心的信念,他三跃刺衣的执着和血染晋阳的悲壮,日趋衍化为后代义士尊奉的信条与法度,当然不可否认,豫让的舍生取义是一种狭义的爱国行为,但忠贞不渝的特质值得后人回味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