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柳生篇原文是什么?该怎么理解呢?
聊斋志异《柳生》原文
周生,顺天宦裔也[1]。与柳生善。柳得异人之传,精袁许之术[2]。尝 谓周曰:“子功名无分;万锤之资[3],尚可以人谋。然尊阃薄相[4],恐 不能佐君成业。”未几,妇果亡。家室萧条[5],不可聊赖。因诣柳,将以 卜姻[6]。入客舍,坐良久,柳归内不出。呼之再三,始方出,曰:“我日为 君物色佳偶,今始得之。适在内作小术,求月老系赤绳耳[7]。”周喜,问之。 答曰:“甫有一人携囊出,遇之否?”曰:“遇之。褴褛若丐。”曰:“此 君岳翁,宜敬礼之。”周曰:“缘相交好,遂谋隐密,何相戏之甚也!仆即 式微[8],犹是世裔,何至下昏于市侩[9]?”柳曰:“不然。犁牛尚有于[10], 何害?”周问:“曾见其女耶?”答曰:“未也。我素与无旧,姓名亦问讯 知之。”周笑曰:“尚未知犁牛,何知其子?”柳曰:“我以数信之[11]。 其人凶而贱,然当生厚福之女。但强合之必有大厄,容复攘之。”周既归, 未肯以其言为信,诸方觅之,迄无一成。一日,柳生忽至,曰:“有一客,我已代折简矣[12]。”问:“为谁?” 曰:“且勿问,宜速作黍[13]。”周不谕其故,如命治具。俄客至,盖傅姓 营卒也[14]。心内不合,阳浮道与之[15];而柳生承应甚恭。少间,酒肴既 陈,杂恶草具进。柳起告客:“公子向慕己久,每托某代访,曩夕始得晤。 又闻不日远征,立刻相邀,可谓仓卒主人矣[16]。”饮间,傅忧马病,不可 骑。柳亦俯首为之筹思。既而客去,柳让周曰:“千金不能买此友,何乃视 之漠漠?”借马骑归,因假周命,登门持赠傅。周既知,稍稍不快,已无如 何。过岁,将如江西[17],投臬司幕[18]。诣柳问卜。柳言:“大吉!”周 笑曰:“我意无他,但薄有所猎[19],当购佳妇,几幸前言之不验也[20], 能否?”柳云:“并如君愿。”及至江酋,值大寇叛乱,三年不得归。后稍 平,选日遵路[21],中途为土寇所掠,同难人七八位,皆劫其金资,释令去; 惟周被掳至巢。盗首诘其家世,因曰:“我有息女[22],欲奉箕帚[23],当 即无辞。”周不答。盗怒,立命枭斩。周惧,思不如暂从其请,因从容而弃 之[24]。遂告曰:“小生所以踟蹰者,以文弱不能从戎,恐益为丈人累耳。 如使夫妇得相将俱去,恩莫厚焉。”盗曰:“我方忧女子累人,此何不可从 也。”引入内,妆女出见,年可十八九,盖天人也。当夕合卺,深过所望。 细审姓氏,乃知其父,即当年荷囊人也。因述柳言,为之感叹。
过三四日,将送之行,忽大军掩至,全家皆就执缚。有将官三员监视, 已将妇翁斩讫,寻次及周。周自分已无生理[25]。一员审视曰:“此非周某 耶?”盖傅卒已军功授副将军矣。谓僚曰:“此吾乡世家名士,安得为贼。” 解其缚,问所从来。周诡曰:“适从江臬娶妇而归,不意途陷盗窟,幸蒙拯 救,德戴二天[26]!但室人离散,求借洪威,更赐瓦全[27]。”傅命列诸俘, 令其自认,得之。的以酒食,助以资斧,曰:“曩受解骖之惠[28],旦夕不 忘。但抢攘间,不遑修礼,请以马二匹、金五十两[29],助君北旋[30]。” 又遣二骑持信矢护送之[31]。途中,女告周曰:“痴父不听忠告,母氏死之。 知有今日久矣。所以偷生旦暮者,以少时曾为相者所许,冀他日能收亲骨耳。 某所窖藏巨金,可以发赎父骨;馀者携归,尚足谋生产。”嘱骑者候于路, 两人至旧处,庐舍已烬,于灰火中取佩刀掘尺许,果得金;尽装人橐,乃返。 以百金赂骑者,使瘗翁尸;又引拜母冢,始行。至直隶界[32],厚赐骑者而去。周久不归,家人谓其已死,恣意侵冒[33],粟帛器具,荡无存者。闻主 人归,大惧,哄然尽逃;只有一妪、一婢、一老奴在焉。周以出死得生,不 复追问。及访柳,则不知所适矣。女持家逾于男子,择醇笃者授以资本[34], 而均其息。每诸商会计于檐下,女垂帘听之;盘中误下一珠[35],辄指其讹。 内外无敢欺。数年,伙商盈百,家数十巨万矣。乃遣人移亲骨,厚葬之。
异史氏曰:“月老可以贿嘱,无怪媒妁之同于牙侩矣[36]。乃盗也而有 是女耶?培娄无松柏[37],此鄙人之论耳。妇人女子犹失之,况以相天下士 哉!”
聊斋志异《柳生》翻译
周生是顺天府官宦人家的后代,和柳生是好朋友。柳生得到过高人的传授,精通相面。曾对周生说:“你呀,这辈子得不到多大的功名;可是要想成为百万富翁,还可以想办法。可惜你的妻子生了一副没福气的薄命相,怕不能协助你发展家业。”不久,他妻子果然就死了。
妻子死后,家不像个家,日子简直没法过了。就想起了朋友柳生,打算请他帮忙再找一房妻室。进了柳生家的客厅,柳生在里屋好久不出来。周生喊了好几遍他才出来。对周生说:“我天天给你物色佳偶,现在才找到。刚才我是在屋里作了点法术,求月老给你系红绳呢。”周生听了很高兴,问他究竟进行得怎么样了,柳生说:“刚才有人提了个布袋出去,你看见了吗?”周生说:“看见啦,一身破衣服,像个乞丐。”柳生说:“哎,那是你未来的岳父,你应该尊敬他才是。”周生苦笑说:“我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才跟你讨论私事儿,你怎么跟我开这么大的玩笑?我尽管家境不好,好歹还是官宦世家,怎么就到了跟市井小人联姻的地步?”柳生说:“不对,犁牛还能生出红毛牛来呢。乞丐又有何妨?”周生问:“你见过他女儿吗?”柳生答道:“没有。我从来不认识他,连他的姓名还是问了以后才知道的。”周生笑道:“连犁牛都不知道,你又怎么知道小牛是什么颜色的呢?”柳生说:“我是算出来的。这个人凶恶而贫贱,可命中该有个福气大的闺女。但是勉强把你们撮合到一起一定有大灾大难。等我再问问神明。”
周生回家后,不大相信柳生的话;托媒人说了好几家。一家也没成。一天,柳生忽然来了,说:“有个客人,我已经替你下了请柬了。”周生问:“是谁呀?”柳生说;“先别问,快准备酒饭。”周生不明白,按柳生的意思准备。一会儿,客人到了,原来是个姓傅的兵。周生心中不愉快,表面上敷衍着。但是柳生却表现出很恭敬的样子。不大功夫,上来了酒菜,只是餐具非常粗劣。柳生站起来对客人说:“周公子早就仰慕您的大名,常托我替他找您;几天前才有幸见到您,又听说您很快要远征,决定立刻请您来,时间太仓促,准备得不好。”饮着酒,傅姓的兵谈到了他的马有病,不能骑了。柳生也低着头替他想办法。
等客人走了以后,柳生批评周生说;“这位朋友是千金也买不到的,你怎么对人家这么冷淡?”就借了周生的马,骑了回家去,又谎称是周生的意思,把这匹马送给了姓傅的。后来周生知道了,虽然不大高兴,也没办法了。
第二年,周生要去江西投奔到臬司幕下做事,找柳生给算算此行是吉是凶。柳生说:“大吉!”周生笑笑说:“找你算算也没别的意思,只为了一件事:在江西如果收入些钱财,我就买个好媳妇,以证明你以前说的话并不灵验,你说能吗?”柳生回答说:“你一切都能如愿。”
周生到了江西,正赶上大股贼寇叛乱,三年回不了家。后来局势稍平静了些,拣了个好日子登上归途。中途又被贼寇掳了去。一同遭难的有七八个人,他们都是被劫去了钱财以后获得了释放。只有他自己被带到贼窝里,贼头领问过了他的家世,说:“我有个小闺女,想把她嫁给你,你不要推辞。”周生不吱声。贼头儿生了气,命令立刻将他斩首。周生害了怕,寻思不如暂时应下,以后再慢慢摆脱。先保住性命要紧,便说:“小生之所以不敢答应,因为我是个文弱书生,当不了兵打不了仗,不更成了您的累赘了吗?您若答应我们小两口一起走,我会感激您的大恩的。”贼头儿说:“我正愁这丫头拖累我呢,这有什么不可以的。”说罢,领周生进了内宅,叫女儿妆扮好了出来与周生相见。周生一看,是位十八九岁天仙一样的美人。当晚就同了房,比周生想象中的好媳妇还要好上几倍。问起媳妇的姓名家世,才知她父亲就是当年那个提布袋的叫花子。话题扯到柳生的预言,夫妇二人都感叹了一番。
过了三四天,贼头儿要送他们走了,忽然大队官兵铺天盖地攻来,贼头儿全家都被捉住了。官军里三名将官负责监视他们,先把这姑娘的爹娘斩了。眼看轮到了周生,周生心想:这回活不成了。正在害怕,一位将官瞅了瞅他,说:“这不是周生吗?”原来,姓傅的兵已经因为立了军功,升为副将军了。傅对同僚说:“这人是我家乡一带大户人家的名士,怎么能是贼呢。”给周生松了绑,问他怎么到了贼窝。周生撒谎说:“我从江西娶了媳妇回家,谁想中途落到贼人手里。幸亏您来救了我,您的恩德太大了。只是我妻子和我在乱军中走散了,我求您帮我找找,叫我们团聚。”傅将军就命令俘虏们排成队,叫周生认人,果然找到了。傅将军给他们吃喝盘缠,说:“过去您对我有赠马的恩惠,我一天也没忘。您急着回家,时间仓促,来不及正经准备礼物,只送您两匹马、五十两银子帮助您回北方老家吧。”又派了两个骑兵,拿了通行证护送他们。
路上,姑娘对周生说:“我那傻爹不听劝,害得我娘搭上了命。俺娘儿俩早知道有今天这场祸。我为什么还希望多活两天?因为我小时候被一个相面的相过面,他说我命大,有福;我活下来好为老人收尸骨呀。我知道一个地方,埋着好多银子,挖出来把爹娘的尸骨赎出来,剩下的咱带回家去,够咱过日子的。”说完,嘱咐骑兵在路旁等一等,两人到了埋藏银子的地方,在烧成灰烬的房屋里用佩刀在地里掘出了银子,全装进包袱,回到原路,用一百两贿赂了骑兵,叫他把她爹的尸骨安葬;又领周生拜别了她娘的坟墓,才踏上归途。到了河北地界,又给了骑兵一笔厚厚的赏钱,就朝家中走去。
周生好久没回家,佣人们说准是死在外头了,就把家产哄抢光了。及至听说主人回来了,吓得全逃了,只有一个老婆子,一个婢女,一个老仆没走。周生觉得自己死里逃生已经够幸运了,就不追问。去访问柳生,已经不知哪去了。
女的持家比男人还强,在邻里中找忠厚老实的,给了资本叫他们去做生意,自己提成。若是这些做买卖的在屋檐下算帐,女的就在帘子里边听;外边算盘打错了一个珠,女的就能指出错在哪里。因此家里家外没一个敢欺骗她的。几年以后,联络的商人上了百,而家产就积累到几十万了。这才派人把双亲的遗骨移到自己家乡,用隆重的葬礼重新安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