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联动:东汉特使甘英的寻找罗马之旅
由于击败了一系列强敌,已是高龄的班超终于获得封侯列土奖励。他被封为定远侯,享有自己的食邑。但是这位壮心不已的老将依旧志在千里。《后汉书-西域传》中,出现了一段充满了强大自豪感的记载,这段文字,暗示了班超极其广博的视野:
六年,班超复击破焉耆,于是五十馀国悉纳质内属。其条支、安息诸国至于海濒四万里外,皆重译贡献。
九年,班超遣掾甘英穷临西海而还。皆前世所不至,山经所未详,莫不备其风土,传其珍怪焉。于是远国蒙奇、兜勒皆来归服,遣使贡献。
这段文字暗示,班超在统一塔里木盆地之后派出甘英寻找大秦,向帕米尔以西的西域诸国传播汉朝的声威文教。这才吸引了更多的西域国家前往王朝贸易、朝贡。这段简短文字的背后,还有2段鲜为人知的探险之旅。
虽然距离遥远 但罗马的富庶足以覆盖至印度和中亚
对班超而言,短时间内贵霜帝国不会和汉朝再战,更加西方的强国安息和大秦却罕有汉朝的官方使节涉足。年事已高的班超很注意从商队、使者那里收集西域各方的情报。就像自己的战功会沿着丝路传向西方一样,来自西方的商人、使者和僧人也给班超描绘过帕提亚和罗马的强大。出现在塔里木盆地里的精美古罗马琉璃器皿、名叫“大秦珠”的罗马珠宝、雕刻着精美头像的金银币,还有一些来到都护府辖区的地中海沿岸国家的画师,以及巧夺天工的精美艺术品,无不暗示着遥远的西方同样有着高度发达的文明。
这两个强国的实力究竟如何?是否会对东汉治下的西域构成威胁?都是有待探查的!班超常年经略西域、防御过来自大月氏的挑战,他深知,如果要保证塔里木盆地区域的安全,就要将视野扩展到葱岭以西的广大世界中。情报是保证班超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法宝。
班超希望主动联通罗马 避免中间商赚取太多贸易差价
除政治和军事原因之外,促成这次探索的还有一些经济因素。西域诸国作为丝绸之路上的贸易中间商,他们善于贸易、锱铢必较。但他们毕竟无法直接将生意做到丝绸之路的另一端,丝绸之路上的安息赚取了大量的中间利润。假如都护府能够绕开中间商、向西找到大秦,西域诸国的商人也能获得更大的利润。
倘若早几十年,充满了野心和闯劲的班超也许会亲自涉流沙、临海西,亲眼去看一看华夏神话中的西极之地究竟是怎样的。但现在他已不再年轻,而且他不再是当年的低级军官,而是西域地区的更高军政大员,还需要坐镇龟兹,随时应对西域可能发生的新变局。综合了诸多考量后,班超派出了手下干将、椽属甘英一路向西,探索神秘的安息国和大秦国。
尽管早年经历不详 但甘英本人绝非泛泛之辈
史书对甘英的生平并无详细记载,但能被西域更高军政长官班超选中,就说明此人和李广利一样,绝非后世历史评论中的无能之辈。班超当年经营西域,本就以较低的成本在西域列国之间借力打力、合纵连横,都护府不会再帕米尔高原以西派出军队。所以,我们可以合理推测:和当年初闯西域的班超那样,甘英也是带着极为精干的小分队、沿着中亚地区的传统交通路线向西。一路上和西域列国的使者、商人组队同行,探访安息和大秦。
尽管寥寥数语没有写明甘英的足迹,但根据《后汉书-西域传》对丝路南道诸国的依次记载、历代旅行者的游记还有考古发掘成果,我们可以大胆地还原甘英壮丽的西行之旅:
为了在一年之中气温更高的夏天穿越帕米尔高原,甘英很可能是在春天里从龟兹国境内出发。西行的之一站就是位于龟兹西面、同属吐火罗人的姑墨国,这里的气候、地理、物产与龟兹类似,同样盛产各种矿石,有本土的冶金技术。在农业丰饶的阿克苏地区,没有了战争的威胁,西域绿洲焕发着勃勃的生机。凭借西域都护府的通关符传、文书,姑墨国王为甘英的使团补充了各种食物,特别是穿越沙漠所必备的骆驼,然后甘英使者一路向南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前往丝路南道上的重镇于阗。
在甘英出行前 塔里木盆地南北的商路都被汉朝控制
这段今人看来是九死一生的险道,在两汉到南北朝时期却非常适于通过。塔里木河的各条支流水量远比现代充沛,还有各条支流呈向心状向着盆地中心流淌。后世考古学家也发现,一些汉代西域古国遗址的位置也位于今天的沙漠之中,这说明当时的沙漠边界比现在更靠近盆地中间的位置。日后的高僧法显也是焉耆出发横穿塔克拉玛干沙漠前往于阗的。沿着丰水期的河道,甘英的队伍水陆兼程。在交通方式上,使用骆驼、马队和胡杨木舟一齐运送物资。
在沙漠深处的安静夜里,仰头就是璀璨的星汉。那是华夏神话中分开牛郎与织女的银河,也是印度神话里天上的恒河,更是希腊神话中滋养过大力神赫拉克勒斯的力量之源。坐在织毯上就着鲜美的烤肉,各民族的神话在译者们的转译下,交汇于西域的苍穹。讲完了令人心驰神往的神话传说,宴会结束了,篝火渐渐熄灭,皎洁的月光洒满塔克拉玛干的沙海,沙漠中的小村庄寂静无人,在用芦苇、红柳枝、胡杨木、泥土搭建的古朴小屋里,本地人和使者们伴着风声中的低声私语,缓缓进入梦乡。1000多年后的现代旅行者,还能在沙漠深处的达里布依乡,看到这些几乎亘古不变的民俗。
今人途径塔里木盆地 依然能目睹灿烂的沙漠星空夜景
走出塔克拉玛干沙漠后,甘英便来到于阗。作为班超经营西域最早争取到的国家之一,以及班超击败其他强敌时的坚定盟友,于阗人热情地接待了甘英一行。在日后被称为玉龙喀什河和喀拉喀什河的水道中,每年秋天河水流量减少,春天河水冲来玉石石料的时候,都会有大量的本地人前往河床上采集被雪水带来的玉石原石。更优质的和田玉会被于阗王室收走用于贸易或外交,多次出现在于阗进贡给中原的贡品清单里。
在没有战争的岁月里,所有居民都在享受着和平生活的恩赐。绿树茵茵的白杨林、胡杨树下,牧童悠闲地赶着羊群,以于阗塞语问候远方的来客,葡萄园、石榴园、杏子树、苹果树、沙枣树、桑葚树、桃树的肥美果实,为旅行者们提供了充足的糖分和能量,令人身心愉悦。本地的陶器作坊、木工作坊都在勤勉地生产各种器皿,供应本地的居民,无论是木器还是陶器都设计的十分巧妙细腻,处处透露出健陀罗艺术和希腊化艺术的影响。
于阗始终是塔里木盆地南侧商路的重要中转站
参考后来旅行者的经验,使团离开于阗后就要翻越崇山峻岭、雪域高原,所以必须在素有纺织传统的于阗,采购御寒用的毛织物、棉织物。当年在于阗和疏勒国征战的时候,想必甘英就见过这些色彩明艳、图案精美而繁复的纺织品。等到上述准备工作完成,使团就可以在向导的带领下向着皮山(今新疆和田地区皮山县)前进,随后来到位于今天叶城地区的莎车国。
由于莎车是曾经的西域霸主,而且还挑战过班超对西域诸国的领导权,对远道而来的 *** 难免有别的想法,一行人不太敢在此久留。数日之后,甘英等人就在山地向导的带领下逐渐进入高山地带、接受高原反应的挑战。甘英使团先是越过叶尔羌河出昆仑山口所在西夜国、子合国,进入了叶尔羌河上游的昆仑群山之中。随后继续向西南行进,来到了叶尔羌河上游支流马尔洋河一带(今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马尔洋乡境内)。接下来,使团进入乌秏国(今罕萨地区),随后沿着罕萨河谷一路南下,越过帕米尔山结区域进入难兜国(巴控克什米尔的行政中心吉尔吉特)。
无论什么时代 帕米尔高原都是难以通过的恶劣之地
这段旅途的艰辛,无论是西汉时代的使者,还是后来的法显、玄奘这样的取经人都有切身的感受。在气温极低、地表水匮乏、遍地戈壁砂石的帕米尔高原上千山无人,天地贫困而寒凉。即使是夏天,山上也有终年不化的积雪,实在不适合人类的久居长住。旅行者穿上厚重的皮裘也很难感到温暖,如果想要入夜睡觉,还难以找到干燥的睡眠之处,以至于旅行者只能睡在冰雪之中。和物产丰富、土地肥沃的塔里木盆地相比,这里简直是文明世界的边缘。
离开难兜国后,使团沿着今天的今克什米尔西北达丽尔与吉尔吉特间印度河的上游河谷艰难跋涉。这段旅途同样非常凶险,也是西汉使者前往罽宾国的必经之路。河谷里特别险峻的地方没有桥梁、只有索道,下面就是滔滔不绝的河水如飞箭般奔流。有些悬崖峭壁上,古人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凿出乐一个个脚窝,可以像壁虎一样手脚并用的贴着山壁爬行。有的地方则需要人携带木棒,插入孔洞的同时还用手将踩过的木棒拔出,一招不慎就会掉入万丈深渊。
地势险要的克什米尔 同样难以轻松通过
有的山崖上没有桥,当地居民只在河两岸系着两根绳子。过河的时候行人需要手持一根、脚踩一根,一不小心就会落入水中、被湍急的河流冲走,只要行者往下探望,就会失去迈出第二步的勇气。前汉使者们通过这里时不仅要忍受高原反应,而且稍有不慎就会损失大量的人马物资,后来的求法僧人也将这里视为考验信仰虔诚的必经关卡。
在历经千辛万苦后,甘英的使团终于来到了山下的罽宾(今阿富汗塔克西拉与白沙瓦临近地区),这里还有另一个名字--犍陀罗。翻译告诉甘英,犍陀罗的意思是“芬芳遍地”,也是后世闻名的犍陀罗艺术的孕育之地。从波斯的阿契美尼德王朝、希腊系的马其顿王朝、印度孔雀王朝、希腊-巴克特里亚王国、中亚游牧系的印度-斯基泰王国都曾经是这里的主人。一个个强盛的大国在这里潮起潮落,纷纷留下了自己的遗迹。
甘英等人在犍陀罗地区 见识到纯正的希腊风格佛像
百多年前,前汉使者文忠曾经来过这里。他辅助当地的希腊裔王公赫尔马攸斯推翻斯基泰统治者,成为了由汉朝册封的王公。虽然现在这里已经是贵霜帝国的势力范围,但希腊文明、草原文明、印度文明的丝丝遗风依旧存在。雕工精美、气质稳重娴静、衣褶厚重的犍陀罗式神佛造像。还有用亚洲本地材料雕刻的希腊诸神雕像,庄严地栖落在庙宇之中,接受着人们的顶礼膜拜。一部分神庙的建筑结构中,有类似于科林斯式立柱的结构。神庙之外的市集上,充斥着精美的织物、精巧的琉璃器、金银首饰,以及被驯兽师驯化的各种珍奇野兽。多种不同的文明因素在这里祥和地交融着,绽放出绚烂地文明之花。
在贵霜军队保护下,漫步在这片宜农宜牧土地的使团感到新奇而放松。从白沙瓦一带向西,使团成员沿喀布尔河越过开伯尔山口,进入兴都库什山。在经过开伯尔山山口时,甘英颇为惊异的发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山口居然并没有坚固的防御工事进行防御。而在甘英之后,白匈奴人、突厥人、 *** 人、蒙古人、蒙兀儿人、阿富汗人都纷纷从这里进入南亚次大陆,一次次地书写印度次大陆的历史。
扼守兴都库什山与印度河平原交界的 开伯尔山口
由喀布尔河上溯进入阿富汗地区之后,甘英使团继续在群山之中艰难跋涉。在经过今天喀布尔附近后折而转向西南经由洛拉河、赫尔曼河至史料记载中的“乌戈山离”。实际上“乌戈山离”是 Alexandria(亚历山大)的上古汉语对音,而这座亚历山大城,是当时安息帕提亚帝国的东部边境的一座亚历山大城:亚历山大里亚-普洛夫达西亚。
此时,甘英已经到达了前人旅途的西极之地。《后汉书》记载:“前世汉使皆自乌戈以还,莫有至条支者也”,乌弋山离是西汉时代丝路南道的极限终点。在此之后所有的道路都要依靠甘英自己探索了。由于这里也是曾经希腊化世界的一部分,所以甘英特意提到,这个地区内的货币、市场、饮食、五谷蔬菜、武器、珠宝都和犍陀罗地区非常相似如出一辙。当地的贵族喜欢用金银装饰自己的权杖,钱币则是正面是君主的精美侧脸头像,背面就是骑士骑马的图案。这些是典型的希腊钱币特征!
汉文古籍中的乌弋山离 就是亚历山大-普洛夫达西亚
过了具有鲜明希腊文明特征的亚历山大城,背负着班超厚望的甘英勇敢地向着中原人未知的区域进发,而西域强国安息就在前方。他们在今天的赫尔曼德河下游转入锡斯坦河流域,随后向南登上了伊朗高原。在国境上,甘英向帕提亚军队出示了汉朝使者的符节和都护府的文书,在证明了汉使的身份之后,一行人在帕提亚骑兵的护送下、其实也是监视下,骑马沿着快道向帕提亚的帝国腹地前进。
早在汉武帝时代,帕提亚帝国就给汉使留下了土地辽阔、城市众多、商贾辐辏、车水马龙的繁华印象。这里的人民也使用希腊式的货币,在书写方式上使用的是皮革纸。区别于汉代从上往下的书写方式,帕提亚人受到希腊文化影响,使用的是左右向的书写方式。而且历代汉朝使者都注意到,帕提亚国中兵力强大。在汉武帝时,仅仅是迎接西汉使者的到来,就能一口气拿出2万骑兵的豪华阵仗,是汉使见过的西域列国中最强的国家之一。因为国力强盛,所以汉朝和帕提亚帝国是以对等的地位来往的。
帕提亚的混合城市风格 足以让甘英大开眼界
在帕提亚骑兵的陪同和转送下,甘英等人穿越了伊朗高原的南部山地高原。在此期间,甘英很可能亲眼目睹了波斯式的宫殿和拜火教崇拜仪式。随后小队走出高原地带,来到了波斯湾沿岸的冲积平原。最终,甘英在离开亚历山大-普洛夫达西亚、骑马行进了100多天后,抵达了”条支”。这里的条支其实是西亚幼发拉底中下游、占据幼发拉底河入海口的希腊化小国查拉塞尼。
在甘英抵达此地的年代,查拉塞尼人早已通过商贸交易享受到了巨额利润带来的经济繁荣。当时从地中海世界到印度洋乃至东亚的海上贸易通道有几条,但最重要的仍是从叙利亚经美索不达米亚和查拉塞尼抵达印度的通道。也许是了继续垄断丝路贸易、避免罗马和汉朝建立直接的贸易、外交联系,安息人和查拉塞尼人对甘英等汉朝使者讲了一个古老的神话:
海水广大,往来者逢善风三月乃得度,若遇迟风,亦有二岁者,故入海人皆赍三岁粮。海中善使人思土恋慕,数有死亡者。
位于波斯湾尽头的查拉塞尼 是东方世界里更大的希腊化港口
大概的意思是:西边的大海十分浩渺,需要三个月才能航过。如果风来晚了,就要在海上漂泊2年,所以想要通过西海的人都要运载三年的食粮。而且呀,在遥远的西边大海中有蛊惑人心的诱人女妖。她们会让人迷恋海中的乐土,让人忘记归家,最后死在海中。您真的要渡海吗?!
其实,甘英听到的就是地中海沿岸闻名遐迩、最早由荷马史诗记载的海中女妖塞壬(Siren)的传说。对于来自中原、安土重迁、讲究魂归故里的中原人而言,“狐死正丘首,仁也”,远死于遥远的西海中,意味着自己的肉体和灵魂都会成为孤魂野鬼、永不得归。这比单纯的肉体死亡更令秦汉时代的中原人恐惧,他们生可以飘零异乡,但死一定要落叶归根。再加上秦汉时代中国文明的对外交流主要是在陆路上、而不是海路上展开的,对于出生在中原的甘英,驶入渺远大海的心理压力,堪比让现代人前往地外行星定居。大陆文明和海洋文明的观念碰撞,还有查拉塞尼人的经济考量,都阻止了甘英直接前往罗马帝国。
由于不知女妖塞壬的传说 甘英被帕提亚人轻易骗回国
总而言之,帕提亚人和查拉塞尼人为了垄断贸易通道,不仅对甘英夸大了航海的凶险莫测,还故意不提当时的两河流域有陆路可以到达地中海之滨。行进至此,身心俱疲、心里压力巨大的甘英也听信了夸大之词、屈服于帕提亚人的隐形压力。
既然波斯湾就是此行的极西之地,那么是时候回去了。在游历了安息,接触到了希腊-罗马世界的东部边缘后,甘英原路返回西域都护府,并将途经情报呈报都护班超。后来的班勇承继父业,将耿恭、他的父亲还有自己经营西域的情况都收入了《西域风土记》,并将这些消息传至后世。《后汉书》的作者明确记载了这一点,而对丝路南道的描写,还有对安息和大秦的描写很可能就是来源于甘英西行壮旅。
今人知道甘英的履行 主要是通过《后汉书》
一切仿佛是历史开的巨大玩笑,就像刚到西域的张骞几乎完美地错失了印度-希腊国王米南德那样。甘英离开条支大约20年后,公元116-17年间,图拉真皇帝从底格里斯河南下推进到波斯湾沿岸。他接受了查拉塞尼国王阿塔姆贝洛斯的短暂效忠、在波斯湾上泛舟观光,还感慨自己年事已高,无法像亚历山大大帝那样进军印度了。结果,征服行动很快就因内部问题而失败,不久后就撤走驻查拉塞尼的部队。帕提亚国家依然在名义上保持对查拉塞尼的宗 *** ,直到王国灭亡为止。
这样的擦肩而过,不得不让人感叹:罗马和汉朝这两大强国失去了难得的直接碰撞的机会。不过,甘英等人一路上向各国介绍汉朝的强盛、班超的武功,给之后的历史埋下了意想不到的伏笔。
20年后 图拉真的罗马帝国将短暂占领过查拉塞尼
虽然甘英的壮举功亏一篑,没有达成班超的最终目的,不禁令后人叹息扼腕。但在他归国数年后,就有罗马人成功地抵达了东汉的首都洛阳。林梅村老师的《公元100年罗马商团的中国之行》,就结合多方史料复原了古罗马人的这次中国之行。虽然汉朝史料记载,这些人是“蒙奇和兜勒”两国派出的官方使者,但实际上这很可能是一个私人组织的商团,而该商团的总头目,就是古罗马地理学家马林在《地理学导论》提到的马其顿巨商梅斯:
九年,班超遣掾甘英穷临西海而还。皆前世所不至,山经所未详,莫不备其风土,传其珍怪焉。于是远国蒙奇、兜勒皆来归服,遣使贡献。
甘英回国后不久 便有罗马商团造访汉朝
考虑到甘英曾在永元九年(公元97年)受命出使大秦、并在中亚和中东一带活动、向中亚和西亚诸国宣传班超的武功;而梅斯在公元99年就派出了商团东行。这不禁令人猜想:甘英和梅斯有没有产生过直接或间接的交集。
这就是历史的无穷魅力,短短文字记载的尽头总能引发无尽遐想。不论真实情况如何,在种种原因的助推之下,公元99年11月左右,梅斯委托 *** 人组成商团前往中国。其主要成员是马其顿行省的人和东方行省的推罗人,也就是汉文史料里的“蒙奇、兜乐”。商团的出发地点,大约在推罗和马其顿至安息两条交通路线交叉点上的某个丝路城镇。如果他们在阿蛮启程,途经帕提亚帝国的全境再进入贵霜境内,到了大夏国都蓝氏城;由此商团又沿喷赤河东行,翻过了帕米尔高原后下山,经瓦罕走廊进入今天的中国境内。走到这里,罗马人也就进入了西域都护府的直辖区。
抵达汉朝的罗马商团成员 主要来自马其顿和推罗
此时,班超仍然在西域都护任上。接到驿站通报后,通过甘英带回的情报和商团的自我介绍,确认了罗马“使者”的身份,并命令沿途西域诸国出人接待保护商团。为了获得更好的待遇,商团们也厚着脸皮将自己包装成来自罗马行省的官方使团。东汉为了帝国脸面,也理所应当地将通商翻译为朝贡。双方这样就皆大欢喜。
接下来,商团主要走的是丝路南道,一行人沿塔什库尔干河北行至无雷。在此顺塔什库尔干河转向朝东行走,抵达三百余汉里外的“石塔”,又走了二百余里来到蒲犁。此后,他们将沿着叶尔羌河东行,经德若、西夜到莎车,路过于阗斯基泰人的国家,沿着昆仑山脉北麓直抵罗布泊西岸的楼兰斯基泰人的地界,又通过楼兰道穿越沙漠戈壁,抵达位于河西走廊的敦煌。最终,这些罗马人于公元100年11月抵达东汉的首都洛阳,并且受到汉和帝的接见,获得了汉朝官方颁发的“金印紫缓”。这也算是圆了班超探索大秦的梦想。
早期西方画家笔下的 罗马使团造访汉朝
在班超去世几十年后,罗马人终于走通了海上丝路。在桓帝延熹九年(166年),一些自称是大秦王安敦派出的罗马使者,经日南(今越南北部)来到洛阳,献上象牙、犀牛角、玳瑁等奇珍异宝。可惜当时的东汉党锢祸起、朝政不稳,通往西域的要道并不通畅,终究没能与罗马帝国建立直接的关系。